前公公，竟然找我了！

文 | 鸟 老 师

2020年春天，老公去世了，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他不幸肺部感染，非常严重，很快就走了。丧事也办得很匆忙。老公走了之后，我伤心欲绝，每天以泪洗面。儿子才6岁，以后我们娘儿俩的日子怎么过？那段时间，我几乎丧失了对生活的一切热情，我把自己关在我们的婚房里，坐在婚床上。这个房间，这张床，承载了我和老公多少恩爱和幸福。我们在一起8年，几乎从不争吵，就算有矛盾，也是他向我低头，哄着我。这个对我特别好的男人，就这么离我而去，我还有什么指望？我一个人默默地哭，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几乎夜夜垂泪到天明。我的婆婆，一面忍着丧子之痛，一面在楼下带着孙子，还要做饭。她把每一顿饭菜，都端到楼上，小心翼翼地端到我面前，让我多少吃点。后来，娘家爸妈要把我和孩子接回去住，他们的意思是，若还是待在婆家，睹物思人，我会陷入痛苦的沼泽，很难走出来。“先回娘家住段时间吧，算是散散心。”我爸说，他们也担心我出事。于是，我带着6岁的小宝，搬回了娘家住。临别时，婆婆拉着我的手，说道：“这里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想回来就回来。”公公在一旁嗫嚅道：“你们的房间，我们不动，除了打扫卫生，什么都不动，你放心。”听到公婆的话，我顿时泪如雨下。

我在娘家，一住就是四年，我再也没回婆家住过——这四年里，公婆倒是时常来我娘家，公公骑着三轮车，后面坐着婆婆。三轮车上，载着他们自己种的蔬菜，带着鲜榨的花生油，还有大米鸡蛋啥的——带给我和小宝。“自家种的，吃着放心。”公婆局促地站在我娘家堂屋，看着活蹦乱跳的小宝，脸上满是宠溺又克制的笑。他们每次来，都停留一个多小时，然后公公蹬着三轮车，载着婆婆回去。对了，临走时，他们总会给小宝塞钱，不多，每次100块，鲜红的票子。他们说，这是给小宝买纸笔本子的，让小宝好好读书。我不禁想起了逝去的老公，爱读书，爱学习，从小就是村里的好孩子。公婆看着小宝，一定想到儿子吧。想到这里，我的鼻子又是一酸。娘家和婆家，是邻镇，距离10多公里，公公要骑车半个多小时。

2023年秋天，还发生了一件事——婆家那里的地块，要被政府征用了，也就是说，即将拆迁，先要验房、估价、做合同、办手续。公婆特意跑来一次，他们怕电话里说不清楚。按照他们的意思，让我去谈判，跟拆迁办的人对接。“具体多少钱，都是你和小宝的。我们老两口一分不要，你只要给我们个地方住就行了。”公婆说道。公婆不识字，也都是老实人，当年这间四间二层的楼房，也是公婆省吃俭用拼尽全力盖起来的，公婆没文化没手艺没工作，就靠种地卖粮食，就靠在工地打零工，赚的盖房子的砖瓦钱。再后来，我和老公拿钱稍微装修了下，在这套房子里举行了婚礼，生了孩子，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可以说，这套农村自建房，凝聚着公婆的辛劳和心血，也承载着一家人的回忆和幸福。现在，公婆毫不犹豫地把房屋拆迁的大事交给我处理，钱也是我拿。这是怎样的胸襟和大气啊！最终，由于政府的调整，拆迁方案还没拿下来，拆迁款也暂时不谈。现在公婆还住在家里，就等下一次的拆迁通知。但是，他们一开始表明的态度，已经让我非常感动。

2024年春节期间，有人给我介绍了个男的，比我大两岁，老婆车祸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女儿。他人不错，也踏实。但我总觉得对不起逝去的老公，一开始我非常排斥。婆婆特意打了个电话给我，她就说了一句话：“找个人也好，小宝也需要一个爸爸。”一瞬间，我又是泣不成声。我和他，先不紧不慢地谈着。可就在昨天，63岁的公公突然出现在我所在的工厂的外面，他是到了之后才打电话告诉我的。我吓一跳，平时都是去我娘家看我和小宝，今天怎么跑城郊工厂了？而且，公公是一个人来的。从婆家到我厂里，足足30公里啊！出了工厂大门，我一眼看见蹲在花坛边的公公，他又瘦又小，整个人团起来，像蜷缩的干枯的虾米。一旁，是他的老旧的三轮车。公公看到我出来了，连忙站起身，脸上赔着笑。那份小心翼翼的笑，让我无比心酸。他见到我，支支吾吾地说道：“妮儿，我是来问你借钱的，借2000块，你有钱就借，没钱，我另外想办法。”我大吃一惊：什么事要用钱？但我脱口而出的是：“爸，跟我谈什么借钱啊，你需要用钱，我直接拿。”公公越发促局，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借钱的缘由：“我老婆……不对，你妈，最近喊头疼、胸闷，我想带她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公公说得很急，仿佛生怕我不信似的。我连忙打断了公公的话，说道：“马上11点了，我们先去吃饭吧！”“不吃了，我回去吃，你妈做了我的饭……我骑回去吃就行了。”公公慌乱地拒绝。我知道，他是生怕我多花钱。

可我不由分说，我拉着公公的手臂，进了工厂对面的一家小饭馆。饭馆的老板娘认识我，瞅见我带着一位老人进来，笑着问我是谁。我答道：“这是我爸，我家小宝的爷爷。”老板娘明白了，张罗着给我们上菜。一会儿，饭桌上摆着几个家常菜，还有一大盘米饭。我用小碗拨了一点米饭，自己吃，剩下的大盘子里的米饭，我都推到公公面前，让他吃，又夹了排骨和鸡蛋，放在米饭上。公公惶恐地说道：“我哪吃得了这么多？你也吃呀，你也要多吃点。”“你快吃饭吧。”我说。公公颤颤巍巍地抓起筷子，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接着低头扒饭，可能他是真的饿了，有些狼吞虎咽。我看到他满头白发，不禁心头一酸。我跟公婆见面有限，竟没发现他们又苍老不少。此时我才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事实：公公婆婆也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孩子，世间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承受的痛苦，并不比我少啊……在公公吃饭的时候，几乎不伸筷子夹菜，我只好不住地给他夹菜。我又一次被他的小心翼翼震住了——公公在我面前，连自然地吃饭都做不到了。不过，在吃饭的时候，公公还是三言两语地说了婆婆的情况：“你妈年纪大了，田里的活儿做不动了……最近嚷着头疼，动不动躺在床上。我年纪也大了，工地上的活儿干不动了……田里的粮食又没卖几个钱……我怕去医院不够用，所以问你借钱。你要是也困难，可以少借一点。下个月，我把家里的两只羊卖掉，就可以还你了……”我放下筷子，郑重地对公公说：“不要提还钱的事，我给你钱去看病，是应该的。”公公嘴里含着一口饭，支支吾吾地说：“哪能不还你呢，你一个人拉扯孩子也不容易……”听到公公说这句，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那顿午饭后，我去附近的银行取了5000块，交给公公。当公公颤抖着手接过钱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涌了出来。我对公公说：“以后家里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这些钱你们自己留着用，不够的话再告诉我。”公公老泪纵横，对我挥挥手，然后骑着他的三轮车，慢悠悠地回去。看着公公远去的背影，此刻我心中五味杂陈。仔细想想，老公去世后，我总是因为怕触碰到伤心往事，所以逃避着，住在娘家，很少回婆家看望他们，顶多过年的时候才去看望，并不留宿。可是，他们现在年纪也大了啊，而且，他们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我了。也许在他们看来，他们不好要求我这个媳妇照顾他们赡养他们，但他们也一定害怕他们老了没人管，所以在我面前一直小心翼翼。真的，就是在那一刻，我仿佛顿悟了似的。一瞬间，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带着小宝搬回婆家住。公婆年纪大了，万一在家有个闪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在的话，就会好很多。到了这把年纪，他们也希望时常看到孙子，能陪伴孙子的时间还有多少呢？我得回去！至于我现在谈的男朋友，我会把我的决定告诉他，我不能丢下我的公婆不管。如果他能理解，更好。如果不能理解，那就算了。在男朋友和我的公婆之间，我觉得，陪伴好我逝去老公的亲人，更为重要。

美食群群友的倾诉，鸟老师整理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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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鸟老师，80后老文青，内心纯真的教书匠和写字匠。用文字浸润生活，善于将日子过成段子。个人原创公号：等鸟人(ID：idengniaor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