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碎影

知子莫若父。

我一直感觉自己不了解孩子，可孩子总在不经意之间，以各种方式要让我去感知她。

当我跟她暴跳如雷的时候，她选择沉默。

我是过来人，我知道，人最容易失去的是青春。年轻的时候，稍微打个盹，后面不知道拐多大的弯才可以绕回来，可年轻的时候，她们都意识不到。我甚至都在想，是不是我真的要求太苛刻了。

很多作家看见我在写作上的坚持，都说我是非常无趣的人，可能我真的无趣，从早晨睁开眼，我就把一天的安排想好了。估计谁也不会跟一个时间感特别强的人在一起消闲。

我对姑娘说，我曾经是非常随和的人，估计她都不信。

但这是事实。记得刚读高中的时候，只要有人约我，不管我自己有了多少安排，我都会舍弃自己的计划。那时候崇尚侠客精神，为朋友两肋插刀都不怕，还怕耽误点时间吗，时间这玩意，我多的是。

高考之后，我才知道时间不多了，尤其是母亲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那时候，我真的想呼天抢地大哭一场。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在母亲故去前哭，时间很快就定格在母亲身后。

木匠师傅钉在棺材上的钉子声，那不是在撞击耳膜，而是在扎我的心。那个钉子隔绝了母亲与我的世界，当然也断绝了我本随和的人生。我不再随和，甚至有点不入流。母亲以自己短暂的生命，告诉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我彻底地变了，变了一个也许不再讨人喜欢的人。甚至变成了一个无趣的人。可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变得有趣了，我学会了自己跟自己对话，即便在无人的旷野里，因为对话，自己都不会觉得孤独，我会按照自己的心生活。

几十年，我都没有改变过。不对，我还是有所改变，那是面对女儿时，我变得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脑子里一直有一副场景，那是我们大学老师一家三口，闲暇的时候，父亲带着儿子在操场上踢球，母亲总是静坐在一边的草地上，看着这对父子玩乐，偶尔地，母亲也会穿着高跟凉鞋跑着去给他们捡踢飞了的球。

即便现在，我看见公园里，父亲领着女儿锻炼的身影，我都羡慕不已，那是因为，所有羡慕的都是别人家的场景。我跟闺女说了，她说，你可以去他们家。这是一个我更无法做出的选择。

我的生活无法与我的幻想重合，可人生的际遇都大致相同。摆在面前的一定不是毫无分叉的笔直大路，难免在路途上会生出几个枝丫。当我们面对命运的交叉口时，我意外地发现，我跟女儿的选择出现了一致。

母亲说，你们俩怎么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我对前女友说，既然30年前你都没有操心，现在，你就继续保持你优雅的性格吧，毕竟，现在的条件比30年前好多了啊。

可她不是这么想的，她说，那时候还是单纯幼稚，甚至不知道害怕。现在她也不是害怕，还是会无端地焦虑。我其实是理解她的，不为人父母，怎么知道父母的不易呢。

那时候，我只有理想，别的什么都不想。

现在，闺女还想更直接，她只想自己要做的事。让我生气的时候，是她想做的，现在，依然是她想做的。

我理解她，也支持她。可母亲要为此吃二遍苦，受第二次担心。我安慰她，也许这就是你的宿命，既然选择了初一，那就勇敢地面对十五吧。

以前对闺女还是存在一些误解的，可我看到她的毕业论文初稿，我还是觉得她该去做一些事，这些事也许是落寞的，也许是贫穷的，更或者是郁郁不得志的，可人活的不就是一个心吗，假如内心充盈，就像颜子那样，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又何妨呢。

姑娘，我已经放下了，希望你也轻装上阵，朝着自己理想的目标努力，不管前面等着你的是什么，勇往直前。

当年我以时间换金钱，现在你可以拿金钱换时间，只要是内心充实的，你就大胆地做，人生真如白驹过隙，我们快穿出去了，不希望你懵懵懂懂地进入到人生的隙缝里。

字短情长，聊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