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奇》：机器人、死亡与爱

末世废土、公路电影、蒸汽朋克，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来？汤姆·汉克斯2021年主演的影片《芬奇》，想要努力地给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答案来。

这部《芬奇》，是年逾七旬的汤姆·汉克斯，在2020年3月感染新冠病毒后，担纲主演并正式上映的第一部影片。本片此前定名为《人生》（Bios），随后改名为《芬奇》（Finch）。《芬奇》最初的上映计划是2020年的10月，后来延期到了2021年的8月13日。最后再度延期到了2021年11月，才最终得以上映。

影片开场，漫卷黄沙、遮天蔽日，太阳耀斑大爆发十五年前将地球折磨得奄奄一息，大多数人类在灾难中死去。汤姆汉克斯饰演的机器人工程师芬奇，顶着癌烧出场，随着病情的发展，他的体温还在不断上升——爆发的伽马射线爆摧毁了他的身体：可能是肺癌，又好像是消化系统癌症。

在这种情况下，芬奇创造了一个名叫“Jeff”的机器人来照看他心爱的狗。

有意思的是，为这个名叫“Jeff”的小机器人配音的演员，卡莱伯·兰德里·琼斯，这是他两年之内第二次饰演名叫Jeff的角色——2019年，他曾在一部名叫《陌生人的善意》中饰演男二号Jeff。

而这部《芬奇》中的机器人Jeff，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用的是斯蒂芬·霍金的模拟音。这个声音非常有特色，很容易辨认。

在这之后，行将就木的人类芬奇、刚刚睁开眼睛满眼迷茫的机器人杰夫，和一只叫做固特异的混种犬开始了一段危险的旅程，前往荒凉的美国西部。对，这只小狗名叫固特异，就是那个著名的轮胎品牌，GoodYear——这既是芬奇最初发现这只小狗的地方，也是芬奇送给这个毛孩子最后的祝福了吧。

近些年来科幻电影，尤其是末世为背景的科幻电影，动不动就要把事件做大，格局打开，不拯救一把全世界和全人类命运，都不好意思面见观众：甚至对于像《流浪地球》这种，在小说中着重刻画人性多样性的作品，在影视化后也不得不加上一顶“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大帽子。更不消说《星际穿越》中那种义无反顾的个人英雄主义了。

这部《芬奇》，和之前所有的俗套都不一样。我们的主人公芬奇，既不是《我是传奇》或《僵尸世界大战》中那般神勇生物病毒专家，也不是《疯狂麦克斯》的公路英雄，在这样的末世中，他像老鼠一般卑微而苟且地活着——我拯救不了人类，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如果我无法继续生存，我只想给自己的家人一个安稳的未来。

恐怕这才是平凡如我的每一个普通人，想要亲近的电影主角吧。

这片被太阳耀斑大爆发摧残得奄奄一息的土地，黄山漫天、寸草不生，镜头扫过之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在前往旧金山的路上，芬奇指着路边的一望无垠的沙地，告诉它（或者应该叫“他”？）：这里曾经是我生活的地方，牧草过头、空气湿润而清甜，好一片风吹草低现牛羊的静好。可是现在，这里只可能剩下我了。

然而，比自然退化更可怕的，却是人心的退化。开场第一个场景，芬奇在超市中寻找剩余的物资，却被超市深处一块掉落的广告牌惊得四仰八叉——可见在灾难刚刚降临的时候，他曾经经历过多么可怕的场面，人类，永远是最恐怖的存在。

在这样的情况下，食物的短缺是不可避免的。一次只能给小狗喂半个狗罐头，挖完狗食的勺子，芬奇自己还要舔一口；威士忌只能喝一点，喝前还得兑点水；冰箱里食物很少，还有一半是狗罐头。芬奇的家里，除了一条运输用的机器狗，唯一的活物，便是每天等他回家一起吃饭的小狗固特异了。

即便生活如此艰辛，但平和的生活似乎也维持不了太久了。影片的开场，芬奇正在发烧，他防护服的语音控制系统告诉我们，他的体温差不多有38度半了。回到家中冲澡的芬奇，也在剧烈地咳嗽，痰中带着大量的血。晚间，他的床头放着药片。芬奇躺在床上看的书，关于太阳耀斑对人类的影响——他应该在和癌症，进行着最后的斗争。

我们的身体，每天都在和时间、疾病乃至变异的自己战斗。在这个末世的当下，芬奇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我们只有一次战败的机会，并且，我们最终一定会战败。他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安睡的小狗，转头便投入到制造机器人杰夫的工作中去了。

在这之前，影片出现了一大段扫描各类图书的镜头，有大百科全书、有关于人类社会运转和宇宙常识的书，最最关键的，还有关于如何与狗狗共生的知识。最后，芬奇拿出了一本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上面有妈妈给他的留言：“致我的小王子——爱你的：妈妈”。然后，他把这本书装进了口袋——这是独属于人类的情感体验。

当镜头这个时候转向了芬奇的工作台，我们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知识，是留给机器人杰夫的知识储备。

当芬奇组装好杰夫，芬奇首先要想这个新生的小机器人确认的，是他留给这个孩子的四条准则。前三条准则很有名，来自阿西莫夫：第一，不能伤害人类，也不允许眼看人类陷于危险而不施予援手；第二，绝对服从人类，但不能受命伤害人类；第三，必须保护自身不受伤害，除非为了保护人类或者受命于人。

其中第四条比较关键：当芬奇不在的时候，机器人必须保护小狗。本指令优先于其他指令——这意味着，如果有人想伤害狗子，杰夫有义务以最极端的方式予以回击。

小机器人问芬奇，什么叫做“不在”，芬奇正犹豫着如何回答，这个时候，停电了。

当芬奇在房顶上维修电力的时候，发现远方的天空中乌云密布、惊雷翻滚，顿觉大事不妙，汇总天气信息，果然：一场将持续四十天的超级风暴，将在一天之内降临。

大难临头，芬奇赶紧先吃一口黄桃罐头压压惊，然后赶紧分析了一下各个方向的利弊，最后下定决心，一路向西，去往旧金山。那里，不但是他们最后的庇护所，也是芬奇从未谋面的父亲最后出现的地方。

他们拿上了食物和饮用水，芬奇甚至带上了十五岁计划去寻找自己父亲时给自己置办下的一身白色正装，匆匆带上了数据仅仅上传了72%，刚刚学会走路的小机器人杰夫，逃命一般地出发了。

原来，这是一部被科幻氛围笼罩着的土味公路片啊！

一行人要从位于美国中部的圣路易斯一路向西直达大海，这对于最远也没出过密苏里州的芬奇来说，这莫不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他们在伊利诺伊州的斯普林菲尔德的一家莎士比亚剧院里度过了短暂的欢乐时光。杰夫也在剧院的镜子里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

但这样欢快的时光稍纵即逝，一场风暴突如其来。芬奇一行跑了一小段发现躲不开了只能把房车固定在地上。

注意这里芬奇拿了红黄蓝绿四根固定桩，边安装边教杰夫。芬奇自己安装了两根（红色和绿色），芬奇因为体力不支和杰夫合作装了一根（蓝色），杰夫最后独立安装了最后一根（黄色）。

风暴吹断了三个固定桩，最后一根钉在地上的，却是杰夫独立安装的黄色固定装。杰夫似乎第一次完成了对虚弱芬奇的超越。

上路后第二天中午，当他们在路边一家餐馆里休整，杰夫想要学着芬奇开车，在芬奇没同意下直接开走来个无师自通，结果差点把车给撞了，这时候，怒火中烧的芬奇才把他制造杰夫的原因告诉了这个可怜的小机器人——他并非想要实现什么人工智能觉醒，或者人类伟大科学进程突破，而是为了给狗做个保姆机器人，以防止他离世后狗没人照顾，以至于我们在影片的最后还能发现，杰夫胸部的构造，都是为了开狗罐头用的。

一直控制着自己脾气的芬奇，终于忍不住向杰夫怒吼，“我知道你是昨天才来到这世界，但你该长大了。”这句话其实就像极了平常没有耐心的父亲，看到捣蛋的孩子闯祸后，老子教训儿子的话术。

但略带幽默的是，芬奇说了“你昨天才来到这世界”，又侧面讽刺了自己的没耐心，然而深层让人心碎的含义，又是芬奇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一步步教杰夫如何理解和学习这个世界。

之后芬奇的病情越来越严重，高烧四十度的芬奇一度昏迷不醒，杰夫出于好奇和善意，想要帮助芬奇找寻食物，结果却落入其他人布下的陷阱，机器狗杜伊就此陨落。

危险还没结束，布下陷阱的神秘人一路跟着芬奇，万幸中他们开进隧道躲过跟踪，但车子顶上的太阳能被撞碎，芬奇不再报以任何希望。

而这时杰夫却成了鼓励芬奇坚持走下去的机器人，在这趟旅途不知不觉中，杰夫已经不再像一个机器人，而是变成了能倾听，鼓励和安慰他人的值得信任的挚友。

情绪低落的芬奇，终于说出了自己和混种狗固特异相遇的经历：灾难的初期，芬奇在超市里遇见了一对正在觅食的母女，她们在遭遇抢劫的时候，懦弱的芬奇为了自保没有出手相救，眼睁睁地看着母女两人死在了匪徒的枪下。而这个时候，芬奇发现了躲在女孩书包里的瑟瑟发抖的固特异。

从此，芬奇收养了这只失去了主人的小狗，穷尽了自己的后半生，想去为那对母女赎罪。这似乎也应证了为什么芬奇会对疑似人的动静如此恐惧：饥饿会让人变成恶魔。而芬奇也在用这个故事回答着杰夫的信任和鼓励：对恶魔的恐惧让我变成了懦夫，你怎么能相信一个懦夫呢？

第四日白天，在即将进入西部山区的芬奇，突然发现，有一只蝴蝶撞在了房车的挡风玻璃上！芬奇的选择是正确的，狗子固特异终于有机会能活下来了！

他穿上了那套用来与父亲会面的白色西装，支起阳伞，和杰夫来了一次浪漫的野营——芬奇已经做好准备回到天堂和父亲相见了。这是可能罹患消化道癌症的芬奇，上路四天以来第一次进食。

芬奇的结局，也让这部电影没有落入主角必然达成心愿的俗套，他没有最终站在金门大桥上，吹着海风，体验作为人类的情绪。他死在了奔赴远方的路上。当杰夫最后问芬奇还需要什么帮忙时，芬奇已不再有任何牵挂，两人握手时，杰夫像孩子一样偎依在父亲怀里，杰夫终于替芬奇完成了他从未与父亲和解的遗憾，于自己的造物主最终和解了。

随着固特异的一声哀嚎，芬奇驾鹤西去，去和自己的父母团聚了。杰夫想到芬奇曾讲述过自家维京人的火葬传统，尊重他的遗愿，将芬奇火化。

之后的几个小时，是杰夫不长的生命里，最迷茫的时刻：随着芬奇的故去，他的目标感也随之消失。杰夫像一个人一样，思考着，我该怎么办，我要往哪里去。

就在这个时候，固特异捡起它的玩具球，趴在了杰夫的脚下。

对了，照顾狗！他用自己胸前的开罐器给狗子开了个罐头，然后一路向前，向旧金山奔去，最后，把画有三人“合影”的明信片，挂在了金门大桥之上。

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是一张挂在大桥扶手上的便签纸：苏菲阿姨，我们很好！请来Marin县找我。詹妮弗·李。杰夫会信任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吗？还是听从芬奇的教诲：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部影片在新冠疫情席卷全球最艰难的时候上映，让大家看清了很多事情：人类脆弱、无能，人们曾以为傲的科技，在自然之力面前显得那么弱小，各国继续不忘互怼互喷喊打喊杀……人类并没有因为灾难而紧紧抱在一起。

面对这一切，我们该向芬奇那样，去怀疑所有的人性么？还是要向纯真的杰夫那样，热忱而单纯地去信任这一切呢？

网上，曾出现过一幅这样的同人漫画：杰夫，带着固特异，在向一群人类的孩子讲述着自己冒险的经历，以及他和芬奇共同经历的那段旅程。

一切皆会失去，但芬奇却把最后的爱留给了杰夫，和他的固特异。

关键词： 固特异 机器人 芬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