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第二集

我不想像其他被通缉的犯人那样四处躲藏，我爱着青青，离不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从那时起，我就住在了地下，过起了暗无天日，如老鼠一般的生活。我原本不善与人社交，世间人际规则总让我痛苦不已。如今真的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苦了些，倒也乐得自在。

我们这种人从来不会寂寞。我脑中无数的角色开始活跃起来，他们为我讲述自己离奇的故事。我默默把这些故事记在脑中，反复修改。人们总是好奇作家一肚子故事都是从哪里找来的灵感，真正有灵气的作家不需要太多编撰，更多像是一个记录者。文字和角色都是有灵魂的。

那具盗贼的尸体被我仍在一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它成为我最忠实的陪伴者。

几年后，城市变迁，我原先居住的小院拆迁，原地起了一栋高楼。我不想给青青惹麻烦，一直没有联系过她。她搬了几次家，每次都选择住在一楼不起眼的角落。家里墙上挂着我们的合照，青青把相框擦得干干净净，她经常会对着照片跟我讲话。每日这样隔空相处，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青青。”那天我见青青又穿上了蓝色衣裙，我站在窗外忍不住喊出她的名字。青青跑到窗前四处寻找我的踪迹。我躲进树荫，忍住冲出去见她的冲动，眼泪挡住视线，让我分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梦幻。她还是那样美丽。我伸出手隔空抚摸她的脸颊，仿佛触碰到她温暖的肌肤。我心里一阵哀伤，紧紧抱住树干。

青青拿出相框抱在胸前，把头依偎在相框上，就像依偎在我的肩膀之上。自此之后，她经常这样在窗前驻足，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又哭又笑。我躲在阴影里，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却能读懂她的所有表情。她哭我也哭，她笑我便跟着笑。我们在不同的空间唱着只有对方能感受到的独角戏。

这份默契带给我巨大的安慰，让我心甘情愿躲在下水道，忍受寂寞，守护那具已经成了枯骨的尸体。

青青是个迷人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总是不会缺乏追求者。我眼见一个个男人被青青挡在门外，心里感到欣慰。青青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偶尔望向窗外。这样的日子似乎没什么不妥。

一天傍晚，我见青青突然晕倒在沙发上。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捡起石头打碎玻璃，依然没有把她唤醒。我想喊四周的人帮忙，人们见了我纷纷捂着鼻子躲开。我用手指着青青的窗户，用嘶哑的声音喊出：“救救她。”

人们绕开我，似乎没人听得懂我说的语言。我跪在地上痛哭，拼命嘶喊：“救救她！”

一个路过的男人终于相信了我的话，大着胆子走到青青窗前。男人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目光却关注在破碎的窗户上。我不敢多做停留，赶紧起身跑进了阴暗处。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警车、救护车同时来了。我躲进下水道，透过井口缝隙看着地上彩色闪烁的灯光，眼泪再次不争气流了下来。我爱青青，可是这不够。她需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再见青青时，她又穿了蓝色的连衣裙。那天打电话救她的男人过来替她换了新玻璃，还帮她安装了窗帘。厚厚的窗帘隔离了我的视线，窗帘后的灯光中，此时屋内的空间被另一个男人占据了。他欣赏着青青身穿蓝色衣裙的美丽，听她美妙声线讲出的温柔话语。

我捂住脑袋，阻止自己再继续往下想。

我来到那具干枯的尸骨前，此时的它像一个认识我多年的老友，安静听我诉说心里的不快，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我。

“都是因为你，你若是不出现，现在我已经结婚生子，过着正常的人的生活。”我埋怨它。

“老哥，我知道你也不容易。除夕夜出门抢劫，是为什么呢？家里有人生病吗？还是连一顿像样的年夜饭都吃不起？咱们俩也算是扯平了，我没有家人，你是孤魂野鬼。呵呵，呵呵呵。”我看着它空洞的眼窝，又觉得自己好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那个男人搬进了青青的家。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青青的窗帘再也没有打开过。夜深人静，我偷偷趴在窗下听里面的动静，青青清脆的欢笑声时不时从里面传来。笑着笑着变成了喘息声。我曾经迷恋她带着欲望的喘息声，此时的青青一定是风情万种，片刻之后一片粉色会像浮云一般飘上她的脸颊。我甚至还记得她发丝散落在我鼻尖带来的香气。

“傻瓜，那是洗发水的味道。”

每次她讲完这句话总会微微一笑，就像夜色中开出的大丽花。

老鼠的叫声把我从回忆中唤醒，我这个如鬼魂一般的人，只配在这黑暗的地下与老鼠和枯骨为伴。关于过去的美好回忆，越来越不真实。

日子过了没几个月，我已经接受了青青不再属于我这个现实。每晚站在阴影里注视青青窗户是我这些年形成的习惯，就像看电视一样。哪怕屏幕显示的只是一片雪花，银屏带来的光亮也算是一种陪伴。

这天晚上青青的窗帘竟然漏了好大的缝隙。我又看见了熟悉的蓝色。青青穿着一身蓝色毛衣，以诡异的姿态从窗前闪过，又闪过。那个男人揪住青青的头发，一拳打在青青的脸上。我的心猛然痛了一下，一股热血冲进头顶，我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张开，双拳不由自主握紧。

我回到下水道，找到枯骨身上插着的尖刀用力把刀拔了下来。这刀质量真是不错，这么多年了，经过尸体腐败过程的侵蚀，依然锋利。我冲上地面，本想打碎窗户闯进青青家里。我走到窗户跟前，见那男人不见了，青青一个人坐在沙发面如死灰。

她看见了我，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我抬手亮起手上尖刀，青青明白了我的意思。我见她牙齿咬住嘴唇，似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挣扎起身来到窗边，扔了钥匙给我。

等我打开青青家门的时候，男人跪在地上正在向青青认错。他听见响声回头看我，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哪里来的疯子！我要报警了，你赶紧滚！”男人惊慌失措。

我抬眼看了一眼镜子，镜中的我浑身脏兮兮，胡子很长，头发像是拖把一样扣在头上，果然看起来不像是个正常人。

“我是来要你命的。”我说。

“我可以给你钱。你要什么都拿走，不要伤害我们。”

“我只对你的性命感兴趣。”我不再跟他废话，快步走上前，抬手把刀插进了男人脖子。他挣扎爬向青青，似乎像是在求救。青青面无表情看着男人，直到他倒在自己面前。

我看着青青，她也在看着我。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你原谅我……”青青开了口。

“我希望看见你过幸福生活。我会保护你的。”

“你怎么办？”

“我已经习惯了。你能不能给我纸和笔，这些年我攒了一肚子故事，我想写下来。”

“你写，我帮你发表。”

青青为我取来纸笔，她和我对视许久，缓缓张开双臂向我走过来。

“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你替我好好活着。”我弯腰把男人尸体上的刀拔下来，只取了青青手中的纸笔，头也没回，回到了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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