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杀

秋日的黄昏，我们在附近的公园散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叫骂声，转身看时，却是不堪一幕。一位年逾八旬的老年男子，对拄杖走路趔趄、踽踽而行的老伴正大打出手；见有人观望，那老男人才收起巴掌，改为拧耳朵。口不择言地骂骂咧咧，意思是老伴不长记性，不能好好走路，云云。老妇人一言不发，头发花白蓬乱，似患有老年痴呆症状，面对施暴，只是本能恐惧地躲闪。我不忍目睹，想上前劝说制止，那位老男人似乎发现犯了众怒，稍稍有所收敛，搀起老伴的胳膊，一路踉跄，溜之大吉，消失在暮色里。

城市的路灯次第亮起，斑驳的光影，让眼前的世界变得扑朔迷离一般。我们默默地漫步。我跟妻子幽幽地说起，唉，老去不美好。如果我患了阿尔默兹症，你会不会也这般虐待我？妻子忽然来了精神，她作愤然状：那一定是，百分百，复仇的时刻终于到了。

我尬笑。

想起记者采访一对美国百岁老人的金婚场景，问他们美满的婚姻有何感受？老妇人说，在丈夫熟睡时，我有一百次想掐死他的念头。

这就是枕边人。曾经相爱，一生相杀。简称相爱相杀。从风华正茂，憧憬爱情，到柴米油盐，一地鸡毛，笑过，哭过，失望过，愤怒过，势不两立过，渴望回归为陌生路人过。最终，还是惺惺相惜。这一辈子，就这样曲折坎坷地走过，才是人间最常态的夫妻模样。所谓举案齐眉，一定有过，或许只是一时，也或者一生一世，只是为数不多。

夫妻如此，孩子也是这般。儿子念到小学三年级时，功课便渐觉繁重。寒假前夕，他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向爸爸妈妈求证：我要是考得不好，你们会不会虐待我，让我过个好年？奶声奶气的孩子，仰脸望向父母的样子，让人忍不住鼻酸。什么望子成龙，什么母慈子孝，父母与子女之间，分明也是一场相爱相杀。

作家王朔说过一句调皮的话：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把自己弄得满身才华。是啊是啊，如果不是生活苦逼，我们只愿一直相爱，哪里相杀。所有的相杀，只是我们修为不够。过于急功近利，过于自私冷漠，从来懒得换位思考，想想爱人或孩子的感受。感同身受，是相爱相杀的一剂解药。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于千千万人中，我们选择了一个你，成了爱人，亲人，珍重相爱相亲；日子再怎么不堪，也不该同室操戈，而且以爱的名义。让我们一起宣誓：只相爱，不相杀。（聂学剑）

关键词： 老妇人 老男人 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