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是超生的孩子，父母被罚一千，父母过世后，妹妹成了我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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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妹妹比我小8岁。她出生在1985年，正是计划生育政策最严的时候。妹妹的出生，让我家几多愁苦、几多欢乐。

生我的时候，妈妈身体受损，生产完后的那几年里，她一直体弱多病。

爸爸时常抱着牙牙学语的我，跟妈妈说道:“生这个孩子让你受了那么大的罪，咱要这一个孩子就好！”

爸妈很疼我，只是我没想到，我的独生女生涯在我8岁的时候戛然而止。

那时我上二年级。寒假的一天，天寒地冻的，爸爸在农用架子车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再铺上被褥，妈妈躺在车上，爸爸就拉着妈妈去医院了。

我只知道妈妈病了，要去县城医院住院。一星期后，爸爸又拉着妈妈回来了，车上多了一个婴儿。

爸爸说，这是你的妹妹，以后你要帮着妈妈带妹妹。

我一下懵了，我有妹妹了？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人们也没告诉过我相关的事情。我还以为妈妈的肚子那么大，是生了怪病呢。

就这样，这个才3斤9两、哭声微弱的女婴成了我家新成员。

爸爸把妈妈背到床上去，妈妈虚弱得直咳，下一秒好像就要没了呼吸似的。

爸爸说，妈妈意外怀孕，不顾他的反对，坚持要生下这个二胎。

因为这个，妈妈的身体更差了。看着妈妈这么受罪，我很心疼。更可气的是，妹妹日夜哭个不停，非要大人抱着才肯睡觉。

爸爸跟着别人做木工活挣钱，家里就我和妈妈。我和妈妈轮流抱着妹妹，哄她睡觉。

一天下来，我的胳膊酸疼酸疼的。我还要给妹妹洗尿布，用冰冷的井水洗，每次洗完，我的手都冻红了。

看着吃奶的妹妹，我的心情复杂。我从家里的独生女变成家里的丫头，都是拜这个妹妹所赐。

这个妹妹，真讨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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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妹妹在冬天出生，妈妈就给她起名冬丽。妹妹满月后，村里一个婶子来我家，抱着妹妹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的样子。

婶子对我妈妈说:“你们两口子生了二胎，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可是，要我说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冬丽是个女孩。”

我妈疑惑地望着她，不知道这个婶子想说什么。

婶子扭捏了半天，最终表明来意。原来婶子的远方亲戚家，两口子不能生育，一直想抱养个孩子。

婶子受亲戚委托，到处找孩子，就瞅上了冬丽了。

“我那家亲戚说了，孩子抱过去，绝不会亏待她，一定待她比亲生的还亲……”

“我那亲戚有些家底，人家也愿意给你们一些补偿……要我说，这是天大的好事！给孩子找了个好去处，你们也能再生一个，再生个男孩就周全了……”

婶子话刚落，我爸把手里的茶缸都砸了。爸爸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婶子骂道:

“这么好的事，你让你儿媳妇多生几个卖给人家嘛！我家是穷，但也没穷到卖女儿的地步！”

我躲在门后，偷偷地听见了大人们的对话。我跑到里屋，看到妹妹甜甜地睡着。她比刚出生时胖了点，两颊肉肉的，睡着了还在伸胳膊踢腿，一点都不老实。

我给她拉了拉小棉被，摸摸她的小脸蛋，心里生出一种疼惜怜爱的情绪来。

这一个月里，我给她洗了多少次尿布、哄了多少次入睡。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了羁绊，也就产生了感情。如果妹妹离开我家，我还真割舍不下这种感情呢。

我叹口气，算了，冬丽呀，你还是做我妹妹吧，千万不要去别人家，就算要我给你洗尿布洗到你三岁，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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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妹妹出生后，家里的情况就变得艰难。妈妈说，生妹妹是属于计划外生育，她是超生的孩子。

按规定，爸妈要交罚款一千。那是1985年，我家一年的收入不足两百块，这一千元是天文数字啊。

爸爸四处借钱，最后才凑到了这笔钱。从这年开始，家里必须省吃俭用来偿还这笔借款。

日子过得很苦，我有些不开心，但每次听到妹妹咿咿呀呀地喊着“姐姐”时，心里的不开心就烟消云散了。

妹妹一天天长大，她4岁了，我也要小学毕业了。

妹妹是我的“跟屁虫”，我走到哪都要跟着。

我要去逛街，“姐姐，我也去，你等等我……”

我要去捕蜻蜓捉青蛙，“姐姐，我也要去，你带着我……”

我要去同学家玩，“姐姐，我也要去……”

可是有时候，我并不愿意带着妹妹。带着她我玩得不痛快，我还要分神照看她。她已经会走路了，我一分神，她就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害得我满世界找。

妈妈总说:“你带着冬丽嘛，她给你做伴。”

我不以为然:“谁想要她一个4岁小丫头做伴呀！我的伙伴是和我同龄的红红们、玲玲们，我和她们玩沙包，踢毽子……妹妹可不是玩伴，她是累赘。

暑假过后，我和小伙伴们就要去不同的中学读书了。我们约好在一个同学家里玩，互相赠送礼物。

妹妹知道我有这个活动，她鬼精鬼精的，紧紧地盯着我，生怕我溜走不带她。

那天早上，我趋妹妹一不留神，撒脚丫子就跑了。一只气跑到同学家，我才长舒了一口气。可算甩了妹妹这个“跟屁虫”了。

那天我在同学家玩到天黑才回家。家里静悄悄的，妈妈一个人在家。她说:

“你走后，冬丽去打谷场玩耍的地方找你，没找到就一直坐在那里等。上午下了一阵暴雨，她淋了雨，晚上就发烧了，你爸现在带她去卫生院了。”

我顿时呆在原地。妹妹生病了？还是为了找我？

晚上爸爸带着妹妹回来了，她打了退烧针，脸色很差。

妹妹一见到我，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喊:“姐姐坏，姐姐偷偷跑，不带着冬丽……”

我愧疚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把今天同学送给我的红色塑料封皮笔记本给妹妹。

妹妹摇摇头:“我不要，姐姐以后要带着冬丽呀……”

我从爸爸那里接过妹妹，让她坐在我的膝盖上哄她:“好好，以后姐姐去哪都带着你，你快快好起来，不要再发烧了。”

可是事情不妙，退烧后妹妹又咳嗽起来，一星期后竟然恶化为肺炎。爸妈紧张极了，把妹妹送到县医院，医生让妹妹住院治疗。

我去医院看望妹妹，内心已经谴责了自己一万次。

从医院回家后，我也无心吃喝。听见隔壁阿婆在念念叨叨，我心里了主意。

我从家里翻出了一包香烛，拿着就出门了。我避开大人，躲躲闪闪的到了村东头的一座空庙里。

这座庙前些年被捣毁了，就剩下一座残破的菩萨塑像。邻居阿婆就经常带着香来这里，

跪在塑像前念念有词。

此时我也学着邻家阿婆样子，跪在菩萨面前，一遍遍地祈求:“让我妹妹快点好起来吧，以后我再也不嫌弃她了……”

半个月后，妹妹出院回家。我用彩带折了个风铃送给她，我们把风铃挂在窗前。

微风拂来，风铃摇动。妹妹很喜欢这个风铃，一响起来，她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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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风铃声中，一年又一年。

我上了中学，又考上了中专，去了省城读护理专业，毕业后就和男友结婚，去了他家的城市，离我老家很远。

但妹妹却让爸妈越来越失望。妹妹跟我相反，我勤奋好学; 她却活泼爱玩，越来越叛逆，学习一塌糊涂。

初中毕业妹妹就不愿再读书了。妈妈很头疼，跟我说:“你劝劝妹妹，让她去读个高中吧！”

妹妹听了我的劝说不以为然。她说:“姐，我学习不好，读了高中也考不上大学。我跟你不一样，你注定是爸妈的骄傲，而我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孩子。”

妹妹的话让我很生气。我总觉得一个人只要够努力，就会有结果的，妹妹就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爸妈花了钱让妹妹去读高中，这件事上我站在爸妈一边。

妹妹去高中的前一周，我回家了一趟。晚上我和妹妹睡在一张床上，就像过去那些年一样，我们分享一个房间、分享一个包子、分享快乐和忧愁。

不过这次她背对着我，一句话都不愿跟我说。我问妹妹:“你就那么不愿意读书吗？我和爸妈还能害你不成？”

妹妹望着窗外的月亮，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声轻叹，让我意识到妹妹已经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判断，她不再是我的“跟屁虫”，不再事事听从我、跟随我。

妹妹进了寄宿中学，她变得沉默，回家过周末也是拿着一本书不出屋子。我们都为妹妹的转变感到惊喜，谁知开学三个月后，班主任就请爸妈去学校。

班主任说，妹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经常一个人哭，还跟同学吵架，成绩也是班级垫底。

原来妹妹“爱读书”只是她安慰爸妈做出的假象。班主任的意思是让妹妹休学回家，否则她心理会出现问题的。

我回家住了一周，晚上跟妹妹彻夜长谈。妹妹打开心扉，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第一次知道妹妹在学习上有多吃力。她为了背课文，每天晚上在宿舍走廊里背到十二点，可第二天课堂上却背不出来，老师批评她，同学也笑话她“笨鸟的蛋孵化出来的鸟，注定是笨鸟，先飞也是徒劳。”

妹妹边说边哭，让我心痛死了。原来是我们对她的关心不够，如果非要逼她走读书这条路，迟早会出问题的。

我说服父母让她回家，再为她想一条其它的道路。

妹妹在家里跟着爸妈干农活，两三年后一到成年，妹妹收拾了行囊就要南下打工。

爸妈死活不同意，这次我也不同意。这几年里，我有了孩子，已经在异乡安稳扎根。

我想把妹妹接到我身边照顾，给她谋个轻松的出路，妹妹电话里笑着对我说:“姐，我的路必须要自己走，我不想成为爸妈的负担，也不想成为姐姐的负担。”

妹妹不顾劝阻南下，成了众多打工妹中的一员。她去过很多地方，先去深圳，然后去了珠海，最后去了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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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妹妹每月的工资，只留下很少的部分，其余的都寄回家。

我告诉妹妹:“冬丽呀，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苛待自己，把身体弄垮了。爸妈有我照顾，你的钱自己留着用。”

妹妹沉默片刻，跟我说道:“姐姐的钱是姐姐的孝心，我的钱虽少，也是我报答爸妈的心意。我是超生的孩子，我上小学了，家里才还清外债，爸妈因为生我，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现在我能挣钱了，我就想对爸妈好一些，弥补他们这些年受过的苦……”

我的眼泪不可抑止地流了出来。我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当年因为超生被了罚一千块的事。可她心细，还是知道了一切。

我的妹妹呀，真是一个懂事又让人怜惜的孩子。

妹妹在南方打工的第三年里，爸爸摔了一跤骨折了，妹妹心疼不已，回来看望爸爸，跟爸妈说她再不出去了。

我和爸妈都很开心。妹妹说她这几年在外面见了不少世面，对自己以后的生活也有了规划。

妹妹打算开一个服装店，这行她熟悉，这几年她也一直在南方服装店打工的。

我赶紧拿出积蓄支持妹妹的计划，妹妹要推辞，我跟她说:“不许拒绝，就当是姐姐借给你的，以后你赚了就还姐姐，赔了就不还了，你大胆地去做吧，爸妈有我养呢，你不要担心太多！”

妹妹抱抱我，眼含泪水接过我递给她的卡。

凑够了本钱，店铺就开张了。妹妹确实有天赋，她本来性格活泼外向，能说会道的，又在外面历练几年。开张半年后，开始盈利。

她的生意越做越好，终身大事也有了着落。妹妹结婚后和丈夫一心一意经营服装生意。

就这样，妹妹一家的生活蒸蒸日上，她有了孩子，买了房子车子。后来电商兴起，妹妹先知先觉，成为最早那批网上开店的人，赚得盆满钵满。

妹妹如此成就，爸妈笑得合不拢嘴，我也替妹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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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本以为爸妈安享晚年了，谁知先是我婚姻失败，儿子升大学后，我离了婚。

家里剩我一个人，巨大的孤独感包围着我，我的精神出了状况。

妹妹知道后，放下手头的事，马上来看望我。

我还要坚持上班，妹妹早晚给我做好饭，周末带着我到处散心。妹妹在我家陪了我两个月，我渐渐走出了离婚的阴影。

妹妹回家前，一遍遍地嘱咐我:“姐姐你不开心的时候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就来陪你。”

车站送别妹妹回来，看到冰箱里做好的排骨汤，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这是我的亲妹妹呀，在我人生逆境的时候，她是我最坚强的依靠。

离婚后的几年里，我升了护士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平时还要带实习护士，要加班，忙得脚不沾地。

爸妈上了年纪后，身体一直不好。70岁的时候，爸爸中风，从此卧床，生活不能自理。

我想把爸妈接到我家来，妹妹说:“爸妈一辈子在老家生活，去了外乡不适应，况且你工作那么忙。你把爸妈交给我好了，咱亲姐妹不要那么事事分明，姐姐你不要担心。”

妹妹说得有道理，我对妹妹只有深深的感激。

那几年里，妹妹对爸爸极尽耐心。衣服被褥常换常洗，天气好的时候就推着父亲去户外。

父亲瘫痪4年，没有生过褥疮，也没有异味。妈妈总说，冬丽辛苦了，要不是冬丽，你爸还不知道要怎么遭罪。

我在外乡工作不能经常回去，直到爸爸二次脑中风去世前，一直都是妹妹在伺候。我知道妹妹替我尽孝了，我欠妹妹的。

爸爸走后三个月，妈妈也在睡梦中去世。半年中失去两位至亲，我和妹妹哭得晕天暗地。

妹妹说:“姐姐，妈妈走得很安详，爸妈一生恩爱，她是去找爸爸了。你也别太伤心，咱姐妹把日子过好了，他们在天上知道了也开心。”

我跟妹妹抱在一起哭，此时此刻，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在我经历了离婚、孩子长大离家求学、爸妈过世这些事情后，这种感觉尤其深刻。

7

母亲葬礼后，我在家里住了几晚。我在一个旧棕条箱子里找到了一堆旧物，惊喜地发现了那个风铃。

那个冬丽小时候很喜欢的风铃，现在我一提它就断了，成了一堆朽物，只剩下几只生锈的玲铛。我吹掉灰尘，把铃铛装到我的包里。

往事如烟，那个编织风铃的女孩也老了。我已经年过五十，送走了父母，人生也只有归路了。

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后。妹妹说:“姐，你别怕，你还有我呢。你退休后就回来老家吧，咱老家吃住都便宜。”

听闻此言，我握住妹妹的手。

妹妹继续说道:“这是爸妈建的房子，以后我会翻修一下。我的儿子也大了，等他结婚后，我让他单过。我就搬到爸妈留下的这座房子里，我们两姐妹住在这里，就像小时候一样。”

妹妹一席话，让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那个出生时才3斤9两的婴儿，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能为姐姐遮风挡雨。

我请的假到期了，只好返回工作岗位。妹妹把我送到高铁站，一再嘱咐我:“姐姐你要记得我说的话呀，你还有我呢……”

车窗外一片萧索的冬日景象，唯有麦田青青。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也是一个冬日，爸爸拉着架子车从县医院回来，妈妈盖着厚实的棉被，头上缠着红布条，怀里躺着妹妹。

想起当初，我因为要在冬天洗尿布而讨厌过妹妹，如今四十几年过去了，妹妹成了我的依靠。

冬丽，感谢你来我家成为我的妹妹，也感谢父母带冬丽来到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