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影虹：有奶奶的日子

■周影虹

从我记事起，奶奶就一直是老年人的样貌。年末清扫整理，我看到了一张奶奶年轻时的照片。照片里，她和舅爷爷并肩而立，两个年轻人目光炯炯，面对着镜头笑得恣意灿烂。我忽然意识到，奶奶也曾有过绚烂多彩的年纪。

对奶奶而言，她的人生我只参与了后面一段。对我而言，我的人生，奶奶也只参与了前一部分。从我牙牙学语，一直陪伴我到长大成人。我曾天真地以为，有奶奶在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永不结束。

然而，奶奶离开了我，我的人生自此被一分为二：有奶奶的和没有奶奶的。这种痛，锥心、刻骨。我感觉到，我的心的一部分，也随着她的离开而消失了。回家叫奶奶，再也没人答应我了。她再也不会答应我了。

奶奶的世界很小，小到整个世界只有一个家。她满心底里装着她的家人们，爱着她的家人们。从小，她就格外疼爱我，我是她心尖尖上的人。无论我怎么胡搅蛮缠，她都会护着我，从不斥责我。她背不好，且容易晕车，所以不喜出门，只在家里专心负责好全家人的一日三餐。看到我们都待在家里，她就会很高兴，为我们做各种好吃的。倘若我或者老爸不在家吃饭，她就会小声嘟囔：“怎么又不在家吃饭？”“怎么又出去玩了？”之类，但并不会真的阻止我们出去。很多次，我下楼时只是习惯性朝她房间看一眼，然后就飞快地和同学外出了，外面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在等着我。

上高一的时候，同桌写了一篇有关珍惜时间的作文，老师喊我起来点评。彼时我年少轻狂，以为举世皆醉我独醒，于是站起来开玩笑道：“试问珍惜可以阻挡时间的步伐吗？”当年课堂上的这句戏言，宛若一支穿透时空的箭，十几年后带着“呼呼”风声追上了我。

我终于明白了珍惜的真正含义。我是如此懊悔，我还有好多想为奶奶做的事没有做，还有好多想和她说的话没有说。人生的这些遗憾，从此就只能成为遗憾了。珍惜当然不会让时间变慢，但珍惜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可惜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对奶奶来说，已经太晚了。

我常以为，人要行万里路方能寻找生活的意义，要看遍各种精彩才不负世间走一遭。但再精彩的外物，终究是抵不过家人间平淡相处的日常。尽管相较其他同龄人来说，我因为毕业后留在家乡而有了更多和奶奶相处的时间，但时间永远不够，永远不够啊。

我们行走于人世间，和亲人共有的时光既平淡无奇又绚丽多彩。很快，这平淡这绚丽也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每当我回忆起与奶奶在一起的时光，那些平凡琐碎，微末细节，无一不散发着温度，那是亲情的温度，是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无比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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