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文化周末:闽东古廊桥三题

发布时间:2024-04-26 13:00  浏览量:9

彩虹筑造术

一座木廊桥落成,十万大山

便纷纷转过身,改变了坐向

大山无路,有人的地方就有过不去的

彼岸,就有一遍遍地问

群山绵绵,像谁的真身,也像

梦里的虚像,没有什么可搬动,最后

落实成步法与天堑的对立

开头是造虹的梦,而后很具体

在对大山动的心念里

把根根木头

勾连出横空出世的对接

众多的榫头与卯眼,比人心的一问一答

更纠缠,木头们十指相扣

心怀大寂,又有笃定的托付

而追究人世是不是到此就没了去处

所谓延续的话题从来是门绝技

山涧的冲决,怒水无常

怀揣奇术的人自有续命的手工活

那虚空处的嫁接,上气接着下气

终使散乱归顺于条理,相斥

变成相吸,立将军柱,架剪刀撑

相抵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远远看去仍旧如此辉煌,成为时光中

一道夺目的彩虹筑造术

梁间的墨书上写着:

“木匠徐斌桂率男世仁、世礼、世智及副手十八众立大梁于此。”

这,就是造虹史和人民散记

在没有一颗铁钉的桥身上

天地留下了秘籍

使怀乡的人依然相信梦想,让出山

去见世面者,见到春暖花开

山风来回吹,人心最知涧水激荡

只有这座桥有不许反对的去向

每座廊桥下,流水与光阴从不知谁急谁缓

在西浦廊桥博物馆

人间有图,公认的图与作为秘籍的图

这张古老木板上的“鲁班天书”

记述着天意与人心的关系

隐与显,依与不依,敞现与遮蔽

有人的地方就有技艺,就有

一桥飞架南北,断崖处有通途

也有这座山的虚门与实门

怒水乱人心的山涧边,图上画满了

符号,显示焚香合十膜拜过的大动工

总是很细碎,技艺在心像之间

存放着一堆意志与呓语

无数虚实的对接从来有形与无形

靠不住的世界却有靠得住的

榫与卯,大师傅笔触所到处

便是万众由此岸抵达彼岸的依据

作为遗世的隔空抓物者

这些乡间造桥人,一代接一代

细数并度量着从人间通往虚空处的

都具有什么样的值得

一一排列的尺度关系

它们不可说,却有神示的一笔与一画

最后,他们只向这些隐约的符号低头

世上少有人得知,所谓的身手

其实也只是些肉眼难以分辨的真意

它们忽明忽暗,当中又要涂涂改改的缘由

总是让人欲辨已忘言

当一条彩虹的气体被分解成

具体的天工笔迹,我摸到了光阴的手感

以及大国工匠们朱砂痣般斑斓的胎记

万安桥畔的“汤厝”

进入这座“汤厝”,便自言自语

“我回来了。”在这个身体与那个身体之间

不可恍惚,不可问女主人

炊烟与酒水之事,明月与河流谁更清亮

你知道,许多事都发生在

对身家性命突然不认得的时候

不知是何理由,这里仿佛我年少时的寒窗苦读,值得计较

被人翻出来,现在正成为

这一头与那一头,成为人间旧事

变幻成围墙外的一场如火桃花

门前的万安桥,显然记得

我们家的谁与谁都身怀造虹梦,熟背

鲁班天书,以自己的沉迷

敞现于大山的出口,流水之上

有了光阴来回度量的真迹

桥边的这座房,是白云的朋友

善于播雨,传达出一个家族的行吟

同时在时间深处,有人选择着

变与不变,让我是父亲,也是人子

是丈夫,还是路人或水流

这扇门不认得我,但它就是我家

大山,陌路,草木,正对接着大地的密码

在这里,我只向自己的姓氏低头

爱着千山万水,还深爱着自家的小名

《光明日报》(2024年04月26日 14版)

标签:

外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