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仓街往事80：老年人再婚，善终的不多，为什么

陈瑶这个月，回不去了。她们第一批次的货虽然全部发出去了，但不是真正卖掉了，而是代销，店里滞销的东西还是要退还给她的，她必须为库存负责。她需要了解每家店的销售动态，才能继续运作下去，也才能确定苏州这边的采购计划。她在各家店里做着“义工”，对这个行业渐渐有了些认识。

当时，港澳台及境外与国内之间的贫富差距是几何级的。即使商品定价高得离谱，在他们看来还是可以接受的。每家店的商品大同小异，经营成功与否，尤其是开在旅游景点的商店，关键在于和旅行社陪同的关系。陪同把客人带进店里，等于是在挑店里发财。

陈瑶明白了于经理为什么要放弃宾馆管理岗的安逸工作。导游收入丰厚，有让人难以想象的回扣，远非拿工资的人能比。开店的老板一开始意气风发、像模像样，但几年之后被市场淘汰的数不胜数，而那些导游大多都发财了。这批人大多是外院毕业的，后来很多人去了国外，于经理最后也去了西班牙，成了农场主。

陈瑶想起于经理时，心里总是充满柔软的情绪。他是她的贵人，没有他，她在广圳地区站不住脚。白天鹅宾馆那单生意，少了他根本不可能做成。这次她能在广圳铺货，把其他苏州人挤出市场，除了自己的努力，也离不开于经理帮她跟各家商店打招呼。走到这一步，她才开始摸到一点点做这门生意的门道。

可这一次，她又搞砸了一件事。只因一时心软，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姚阿大在广州铺出去的两千多件仿古字画接了下来，而且要全额付款。要知道，她自己这一批字画都有可能过剩。

不同旅行团的购买力和兴趣是有区别的。港澳台及东南亚侨胞团对丝绸特别是苏州产的方巾感兴趣，有时能一抢而空；日本团尤其是日本农民团对字画购买力很强，遇上口才好的导游，一个团进来能把墙上挂的字画扫空；欧美团则更喜欢册页、红木工艺品、双面绣等。

陈瑶起初的采购是盲目的，有些品类积压是必然的，字画数量就明显多了。现在又加上两千多件仿古字画。这些字画出自个体农民之手，跟苏州美术工业公司下属工厂出品不是一个档次。不论画面工艺如何，裱画的材料和工艺都很粗糙，长期存放肯定会损坏。

她四处奔波，把这些画卖给大街上的书画店，能保本就算不错了，价格不够低，根本卖不出去。

陈瑶跟彬彬三天两头通电话，报备自己每天忙什么，让彬彬不要胡思乱想。她是不会做出格的事的。

另外有两件事，她每次打电话都要叮嘱。一是催促镇湖方面尽量提前交付双面绣的大件，让黄跃进住过去盯着；二是去看望她爸爸，这是她一直放心不下的事。

其实不等她说，彬彬也会去看老丈人。他每个星期不但去看陈红根，还去看陈瑶的爷爷奶奶。陈瑶的奶奶已经不太灵光了，但彬彬没告诉陈瑶。

彬彬每次去都会买点菜，帮忙做点家务，实在没事就打扫卫生。陈红根出院后恢复得不错，还胖了些。

照理说，陈红根大病一场，刘阿姨悉心照顾，两人应该相濡以沫了。事实却并非如此。表面上两人客客气气，说话也都温柔，但眼神一碰就回避，各自心怀鬼胎。

陈红根心里还在想着钱的事。洪根厂长把住院费用、他的工资、还有村里送来的慰问金都送来了，刘阿姨全都收下了。

女婿彬彬来看他，刘阿姨对他说：“彬彬，下次来的时候，把住院发票带来，阿姨给你们报销。”

彬彬说：“不用了，我们出应该的。”

刘阿姨就没再提了。

陈红根心里很寒，心想：做人太过了，一毛不拔！

刘阿姨对陈红根也有怨言。他在家什么都不做了。原本家里有分工，现在生病了不做也没关系，至少也要表示一下，这是一种尊重和安慰。

陈红根现在连一把扫帚倒地都不会扶一下。他不是懒，是在表达不满。

还有那方面的事。老年人频率本来就低，再加上他生了这种病，自然更少。但这不代表完全没了。性不仅是生理需求，也是情感的纽带。彻底断了，等于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形同陌路，这才是可怕的。

不过即便这样，也只是彼此勾心斗角罢了，婚姻不会因此破裂，最多质量下降而已。

然而当刘阿姨的子女插手进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刘阿姨的子女原本对她再婚持中立态度，毕竟平时只是节假日回来住住。这次这只“老老头”住进他们家不走了，引起了他们的恐慌——将来别起房产纠纷。

刘阿姨的女儿问：“姆妈，我随便怎么都想不通，你也这把年纪了，一个人过不是清清爽爽？喊个老老头一起过，有什么意思？老老头总归是龌里龌龊的。”

刘阿姨一句话怼回去：“老人有老人的生活，做小辈的闭嘴！”

儿媳又说：“姆妈，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万一你走在老老头前面，他住在里面我们赶他走，他赖着不走怎么办？”

刘阿姨怒道：“你先把牙齿筑齐了再开口！”

儿媳听不懂：“姆妈，你这话啥意思呀？”

刘阿姨吼道：“回去问你爷娘去！”

夜里，陈红根打着鼾，刘阿姨却睁着眼睛。儿媳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理论上讲，陈红根肯定死在她前面，但万一呢？她死了会不会也不得安宁？

就在这时，洪根厂长来解围了。

洪根说：“陈厂长在城里养病不如回乡下，空气好，吃得好，鱼虾蟹都有……”

正合陈红根心意。这样闲着也没意思，还是上班吧，反正他只动嘴不动手。

就这样，陈红根和刘阿姨的矛盾得到了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