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中国首创并推广三年的手术治疗老年痴呆被官方深夜叫停

昨晚，国家卫健委发布《关于禁止将“颈深淋巴管/结—静脉吻合术”应用于阿尔茨海默病治疗的通知》迅速在圈内外流传。不仅让正在学习并组建科室的医院蒙了，也让一些寄希望通过手术治疗治疗老年痴呆的人有些蒙。具体怎么回事呢，咱们一一道来。

颈深淋巴管/结—静脉吻合术（LVA）本是一种成熟的显微外科技术，数十年来在淋巴水肿治疗领域稳定发挥着作用。它像水利工程师修复堵塞的河道，将淤塞的淋巴管精巧接入邻近的静脉，重建代谢废物的运输通道。然而，当这项技术被移植到阿尔茨海默病治疗的未知领域时，一场医学与伦理的激烈碰撞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这一跨界应用的起源颇具偶然色彩。2018年，浙江省人民医院显微外科专家谢庆平教授带领团队实施了全球首例专为治疗阿尔茨海默病设计的颈深淋巴-静脉吻合术。这一创举的理论基础源于神经科学的重要突破期——2015年《自然》杂志发表的研究首次证实大脑存在连接脑脊液与外周的功能性脑膜淋巴管，打破了“脑内无淋巴”的传统认知310。科学家发现，脑脊液可通过血管周围间隙进入脑实质形成“胶质淋巴系统”，负责清除淀粉样蛋白β等代谢废物。谢庆平洞察到其中的治疗潜力：若阿尔茨海默病的核心病理机制是β-淀粉样蛋白和Tau蛋白的异常沉积，那么通过颈部淋巴管与静脉的吻合，加速脑内“排毒”，或许能够延缓甚至逆转神经退行性病变。

谢庆平团队的手术创新迅速从理论走向临床。2020年3月起，他们开始系统性地为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实施颈深淋巴管-静脉显微吻合术，到2024年6月，已完成超过300例手术。手术效果被描述为令人振奋：深圳一位77岁的李奶奶术前简易智力状态检查量表（MMSE）仅1分（满分30分），术后复查时已能说出姓名并进行简单交流1；东莞一位80岁的帕金森综合征合并认知障碍患者史伯，术后第一天即可下床行走，一个月后生活基本自理8。这些案例经媒体报道后，在全国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群体中点燃了希望之火。

技术的扩散速度远超科学验证的节奏。2024年8月，贵州省遵义市第一人民医院在谢庆平指导下完成该省首例手术2；2025年3月，合肥京东方医院宣布引入该技术并聘请谢庆平加盟；吉林省更是有吉大二院、中日联谊医院等多家三甲医院开展手术。推广过程中，手术被包装为“中国首创”的突破性疗法——谢庆平团队成果不仅入选“2022中国显微外科七大进展”，2024年3月更被列为“2023年度整形医学十大科技进展”之一，其论文发表于《中华显微外科杂志》甚至美国《整形与重建外科》期刊，被国际同行称为“超级显微外科的下一个前沿”。

然而医学界的反应却迅速分裂。神经内科专家的质疑尤为尖锐：“从来没有诊断过AD的一群人在治疗AD，一群从来没有操过刀的人在谈论操刀效果。”山东一位资深神内专家指出：“通过手术使神经退行性疾病逆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广东医生则观察到令人担忧的术后反应：“我们医院做了几例还大肆报道说术后就清醒了，其实术后三天反而更严重了。”这些批评直指核心：该手术缺乏病理生理学的直接理论支撑，在缺乏高质量循证医学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应用于临床，违背了医学伦理。

与此同时，患者家属的见证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四川一位网友描述母亲术后变化：“情绪比较稳定，大小便自理，能帮助家人扫地、剥菜皮”；湖北一位麻醉科医生的同事母亲更是在术后第二天就“痴呆情况大有好转”。这些鲜活但零散的个体经验与医学界要求的科学证据形成了痛苦的对峙——当绝望的家属抓住一线生机时，很难苛责他们质疑随机对照试验的必要性。

争议漩涡中，国家卫生健康委于2025年7月8日发布重磅通知，禁止将LVA手术应用于阿尔茨海默病治疗。这份基于《医疗技术临床应用管理办法》的决定，凝聚了专家团队的严谨评估：该技术处于临床研究早期探索阶段，适应证及禁忌证不明，安全性和有效性缺乏高质量循证医学证据支撑。通知措辞严厉，要求立即停止临床应用，违规者将面临严肃处理。

叫停背后的科学逻辑清晰而冷酷。纵观阿尔茨海默病治疗史，五十年来尝试的脑脊液分流、神经电刺激、干细胞治疗等外科手段均未获确证疗效。更令人警醒的是，随着阿尔茨海默病多种成因学说被质疑，针对单一机制的治疗方案根基已然动摇。多位专家直言：LVA手术的远期效果（约半年后）几乎归零，迄今无一例真正治愈。当短期效果可能源于麻醉作用或安慰效应，而手术本身却带来未知风险时，医学必须坚守“不伤害”的底线。

值得深思的是，这一争议折射出医疗创新与商业化的紧张关系。有媒体直指该手术被包装为“中国医生首创”的高科技，部分机构收取高达21万元的手术费。在缺乏专家共识和指南推荐的情况下，家属“求解脱”的迫切心态成为某些医疗机构推广手术的支点。这种利用患者绝望心理的行为，不仅损害医学尊严，更侵蚀了公众对医疗创新的信任基础。

但叫停不意味着探索的终结。事实上，谢庆平团队已开始向科学规范化转型：2025年2月，他们与北京天坛医院王伊龙教授联合启动CLEAN-AD研究——首个多中心、前瞻性、随机对照临床试验；2025年4月又发布《淋巴外科手术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专家共识（2025版）》，试图建立技术标准。卫健委通知中特别指出：在技术具备充分临床前证据后，可在伦理委员会监督下启动规范研究。这为科学探索留出了理性通道——真正的创新需要经历动物实验、机制研究、严格设计的临床试验等阶梯，而非从偶然发现直接跳入临床应用。当我国近千万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与家庭在疾病迷雾中艰难前行时，医学界有责任以科学理性为灯塔，既不让过度保守阻挡突破的可能，也不让虚假希望透支患者的信任与尊严。

阿尔茨海默病的治疗探索史，本就是一条在希望与失望交织中蜿蜒前行的长路。谢庆平教授的探索虽被按下暂停键，但其价值在于揭示了脑淋巴系统与神经退行性疾病的潜在关联，为后续研究开辟了新路径。每一次失败的经验都将成为通向真正突破的基石。国家此次及时干预，不仅保护了患者免受证据不足疗法的风险，更维护了医学创新的纯洁性。当科学精神与人文关怀真正统一时，我们终将在对抗认知黑暗的征程中，迎来属于人类智慧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