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独守乡土的老年人，带着恐惧勇往直前又乱作一团……

表妹和我说起她老娘我姑姑的事情，害得我又笑疼肚子了。

笑完又觉得苍凉。

姑姑七十了，有天突然晕厥，醒来后断定是前几天扫墓时不该动了祖坟。

她决定请来我六十出头看风水的叔叔，她那个还残存一点美男子风范的老弟弟。

我姑爹非常同意。

姑爹也坚信是姑姑动了祖坟，老祖宗生气了。

美男子老弟弟来了，也断定他的老姐姐是动了祖坟招了阴气。

所以三个老年人都异口同声判断:是的！是的！那就是动了祖坟的原因！

我叔叔施展法术捣鼓半天，姑姑还是没有好。

还是觉得晕沉沉不能自控。

有一天我表妹亚兰回娘家，姑姑无意中说:我刀子割了手，出血了不用擦，捏住一坨血可以随便甩地上去，一坨一坨好分明。

说的时候还有小孩子玩橡胶泥的有趣天真。

表妹吓坏了，马上带她去医院。

血脂高得吓人。

不是祖坟的问题。

独守乡村的一群老人，死到临头都勇往直前，勇往直前里又乱作一团……装神弄鬼不罢休。

……

海姐说她公公有严重的腰椎病，不肯好好治疗，疼得又受不了。

怎么办？

老公公越想越生气。

生气了就半夜里用墙撞腰。

据说真的把突出来的那几节腰骨撞回去了。

原来不止青春活力可以撞到腰，老年恐惧也能撞到腰……好不了用蛮力、神力、怪力……无所不用。

把瞬间凝固的血液像一坨橡胶泥一样甩出去，请残存美男子风范的老弟弟驱邪，用一堵墙撞回导致半夜失眠的错位腰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可是晕厥仍然间歇发生，撞回去的腰骨最终错得更离谱……直到儿女再三请求，才有了老牛回头。

去医院了。

控制了。

也不提祖坟了。

也不半夜里撞墙了。

……

他们自作主张又油盐不进，只因为不想连累儿女。

不想连累儿女又不甘心这老朽之躯不听使唤。

所以带着恐惧勇往直前。

我那个神奇的姆妈更是如此。

她早几年感染新冠上吐下泻不吭声，半夜晕倒在马桶边，醒来收拾吐的泻的……过了几个月才当作英勇事迹说出来。

我们满心惊骇，忍不住厉声责怪。

她还马上反驳:你嚷嚷嚷干嘛！

……

我们闭嘴了。

神奇姆妈因为她的英勇落下了病根，每年都有六七个月咳咳咳，每年都要住院两次。

人瘦如菊，却是枯菊……看起来标本一样的不堪可怜。

还有我小叔叔，六十岁有慢性病了，从来不吃药，裸奔。

裸奔后瘦到衣服挂不住，跑去试工时没有人敢用他，怕要承担用工责任。

……

不止我家里的长辈如此。

乡村的老年人都是如此。

他们相信一命二运三风水，因为命运可以解释人生一切不如意。

好像是的。

好像只能这样。

好像这样才有心安理得。

这身不由己的狗血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