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浪子vs银幕情圣——老年王朔和秦汉撕下面具回归自我
发布时间:2025-09-12 19:11 浏览量:23
遥波/文
以“痞子文学”著称的作家王朔活跃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台湾的银幕男神秦汉活跃于上世纪七十到九十年代。属于他们的时代已渐渐远去,他们的形象也日渐模糊。然而就在最近,这两个已经老得面目全非的昔日明星却因其新作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大众视野。让人不解的是,一位是尖酸刻薄,一位是温文尔雅,两个反差如此之大的两个人年老后却表现出相同的洒脱、释然,甚至是慈祥。
最近,王朔凭借其新作《起初·纪年》接受了出版社的采访,采访持续了数小时。年近70的王朔少有地谈到了他的创作、他的生活、他的健康状况和他对年老和生死的看法。
作为70年代出生的文艺中年,我对王朔的印象是嬉笑怒骂、厚颜无耻还有一些无法理解的怪异。当初看了他的《一半海水,一半火焰》,感到无法理解。这种描写性欲、直击人性阴暗面的写作其实是超出了年轻人的理解范围。
近40年过去了,当年怼天怼地的王朔已经变成了棱角模糊的老人,又一次出现在屏幕前的时候,真让人感觉恍如隔世。然而,我仔细观察后会发现,王朔虽然脸上皮肤已经松弛,但是那双眼睛里依然散发出狡黠、犀利、不服输的光芒,让人能依稀辨认出当年的王朔。所不同的是,他会偶尔露出有些天真的灿烂的笑容,让人感到一丝的善良和慈祥。这是青年王朔不曾有的,王朔也承认自己变成好人了,为了防止被欺负,就不再接触人了。
王朔透露自己每天观看短视频约10小时,深感什么都看不下去,看书反倒难,他计划戒掉短视频,以恢复阅读专注。他坦言已患多种慢性病,包括心脑血管问题、痛风、干眼, 他因为看病不方便,不敢去外地。关于写作动力,他强调写作不仅是为读者,也是为了自己。“为别人写容易迎合,但真正写得舒展、舒服,是为自己。”他直言“活到最后只能为自己”。
在日常生活中,他坚持自己做饭、打扫,认为只有“真实过的细节才能填补情节间的空白”,否则文字会“干巴”。他认为体验生活无需刻意外出,“你无往不在生活里”,许多故事和细节就隐藏在日常琐碎中。他还谈到了自己养猫的经历,以及对猫这个物种特有的崇拜和敬意。
从以往桀骜不驯,到如今幽默、沉稳、坦然面对衰老的可爱老人,老年王朔展现了更真实的一面,他不再追逐外界聚光灯,而是脚踏实地地生活与创作,从容面对生命与时间。
他既是原来的王朔,又不是原来的王朔。岁月没有夺走他的锋利,而是把它打磨成了钝器——依然能击中人心,但不再带血淋淋的锋芒,而是一种老辣后的宽容和沉静。
他的语言依旧犀利幽默,他自嘲短视频像鸦片一样,还调侃人的懦弱与猫的勇敢。他对社会、对人的洞察依旧准确、辛辣,“毒舌”本色未改。他坚持自我表达,他说:“我写东西,是为了我自己。到最后你只能为自己写。”这和他年轻时反体制、反套路、强调我行我素的姿态如出一辙。
当然, 他也不再是原来那个王朔。不再愤怒,而是坦然。年轻时,他愤怒地批判体制、文坛、知识分子,现在他说,“无往不在生活中”,哪怕是买菜、刷碗、陪猫,都是写作和活着的方式。
岁月没有改掉他的本质——独立、幽默、讽刺、真实;但它改变了他的姿态——不再喊口号,而是低声说话;不再锋芒毕露,而是刀背藏锋。他曾是青春叛逆的旗帜,如今成了老去也不低头的例子。
他依旧不向世界投降,但也不再与世界争吵。这是王朔最大的变化,也是岁月给他最深的礼物。如果说年轻时的王朔像一把锃亮的刀,现在的他更像一块旧石磨——沉静、钝重,但能磨出更细腻的真味。
作为一个女性主义者,我也观察到王朔与女人关系的变化。这种关系,可以用“复杂、演变、既远又近”来概括。
他既曾是女性主义者强烈批评的对象,也曾试图在作品中表达对女性境遇的理解;他的话语里有男性视角的局限,也有某种“自我解构”的悔意与反思。
王朔早期作品,被视为大男子主义的代表。在《顽主》、《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中,女性角色往往被工具化,或“性感女神”,或“情绪道具”,男主角往往是痞气十足、自我中心的“玩世不恭”者。有评论曾称,王朔笔下的女人,只活在男人的目光中。
2000年以后,王朔逐渐淡出文坛,更多时间生活在家庭、育女、照顾母亲的语境中。他在散文、随笔甚至小说中都开始流露出,对母亲的深刻怀念与愧疚;对女儿的柔软情感;
对女性的“非猎奇”化、非工具化描写。他曾在一次采访中表示:“我年轻时不懂女人,写的全是自己想象中的。后来才知道,女人比我们(男人)要坚强得多。”这不是完全的女性主义立场,但确是一种男性对女性处境更深刻的感知和修正。
在《起初》系列中,王朔的女性形象不再是浮夸的情欲符号,而是有血有肉、有抗争、有命运的存在。她们并非“陪衬”,而是“推动历史、推动情节”的真正力量。
王朔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经历了从“男性视角下的投射物”到“复杂独立的个体”的演变。这种演变既反映了他个人的成长,也映照出时代中男性意识对女性的认知变化。王朔后来愿意从生活中重新理解女性、理解“柔软中的力量”。他承认“我们男人有时候真挺没劲的”——这是一种稀缺的男性自省。
随着年龄的增长,王朔终于开始用平等视角看待女性,不再浪漫化,也不再工具化。王朔笔下的女性,曾是“男人的陪练”,后来成了“男人的镜子”,最终变成了“自己的主人”。她们变得不是“可爱”,而是“可敬”。
在他周围的女性眼里,王朔走得不快,但确实走在变好的路上。
再来谈谈秦汉。
最近,秦汉主演了刘若英执导的 Netflix 台剧《忘了我记得》,并接受了相关访谈。在剧中,他演的是一个迷路、会尿裤子、记不得女儿名字的失智老人。
秦汉坦言一开始拒演“老人病人”角色,但被导演刘若英坚持与角色魅力打动后接受。为了诠释“程光齐”这个既幽默又带病态的角色,他希望“忘记自己是演员,只活在剧本的刹那”。剧集上线48小时即空降台港马新榜单前几名,被盛赞兼具“疗愈家庭题材与表演魅力”。
在访谈中,秦汉还描述了自己鲜为人知的老年生活和对自己性格特点的评价。
说 实话,我是不太喜欢老年的秦汉,相比起来,更能接受老年的王朔,作家不在乎容颜的老去,因为有思想的沉淀,有智慧的增长。而演员就不一样了。对于生于70年代的女观众来说,很难接受男神的老去,而老去之后表现出来的真实更不是我们喜欢的,我们更愿意看到一个谦谦君子的秦汉,但这显然不是他的本色。
秦汉有变化的部分。年轻时的秦汉,是“琼瑶宇宙”最受欢迎的男主,外形俊朗、只接帅气、正派的情圣角色。而在《忘了我记得》中, 他出演演“遗忘、失能”的父亲,角色有灰度、有尴尬、有痛感。他说:“不想再演‘被崇拜的形象’,我更想演‘像人’的角色。”
秦汉没变的是气质与内涵,变的是接受自己的方式。他用老去的身体,演出了更深层的人性和爱——那种迟缓但更动人的感情。岁月没削弱他,反而让他更有分量。
情感也是访谈中不能回避的问题。秦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自己不是感情至上的人。而且那语气没有半点悔意,倒更像的自我标榜。更深层看,秦汉不是渣,是传统父权文化下的“温柔逃兵”,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害怕破坏家庭名誉,又不愿割断情丝;外表温文,实则回避冲突,缺乏情感担当。他不是张扬的“情场浪子”,而是那种“让人等、让人猜、让人累”的沉默者。
秦汉给人的印象始终是“温文儒雅”、“体贴不语”,但正是这种形象,掩盖了他在亲密关系中的回避型人格。哪怕到了晚年,他仍未表达出哪怕一句“我年轻时对女性有些不懂”,这种缺位的反省,是一种“沉默的自保”。秦汉不是反女性,但他也从未真正走向女性。他的沉默是修养,也是一种软性的逃避。
王朔和秦汉,一个是文坛浪子,一个是银幕情圣;一个用语言制造冲突,一个用沉默承担角色。他们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男性气质与时代回响。
王朔靠表达出名,秦汉靠沉默成谜。王朔说话尖刻犀利,口无遮拦。他靠“语言暴力”反抗世界。秦汉总是沉默。他靠“体面”维护关系,也因此回避了承诺。
王朔“自我暴露式反省”,秦汉“自我掩饰式体面”。王朔感情上主动、混乱、坦率,愿意被骂,也愿意承认自己糟糕。秦汉则始终是那个让人来等的男人,不主动、不说破、不拒绝。
王朔 反对父权,秦汉深陷父权结构。王朔虽然曾写出男权视角作品,但后期逐渐觉醒、批判父权。秦汉一生则活在“传统男性”的剧本里,从未挑战体制、也从未质问结构。
两人都不完美,但都曾努力爱过。王朔在《致女儿书》和《起初》中反思过自己年轻时的不懂事、不尊重女性。秦汉虽未公开反思,但晚年始终未再婚、未再恋,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默默的悔意。他们都老了,也都柔软了。王朔说“对谁都没脾气了”,秦汉在《忘了我记得》中用行动代替道歉、用眼神诠释爱。
他们两个一个冲撞规则,一个躲进规则;一个用骂名换真诚,一个用沉默保体面。都不完美,但都给我们留下了理解“男性复杂性”的镜子。
王朔年轻时满嘴脏话、怼天怼地、反知识分子、骂体制、骂文坛,走到晚年,却不再伪装、不再抗争、不再讨好——而是放下、承认、和解,活成了真正的自己。
秦汉年轻时是“禁欲系男神”,不吵不闹、不解释不承诺。他让很多人爱上,却也让很多人心碎。但老了之后,他终于演了一个“失忆的父亲”角色,不再帅气、不再神秘,而是胆怯、落魄、爱得笨拙。他不再需要当谁的梦中情人,只想当一个真实的老人。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着一句话:“到了某个年纪,你不再需要成为别人眼中的你,只想好好做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