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70岁,发现退休金高的老年人,比存款多的老年人活得自在

发布时间:2025-11-16 01:35  浏览量:7

我叫老张,今年七十。

人一到这个岁数,说好听点是“古来稀”,说难听点,就是离烧成一把灰不远了。

我们这小区,有个不成文的“养老角”,就在那棵百年大槐树底下。每天上午九点,太阳刚把露水晒干,我们这群老头儿就跟迁徙的候鸟似的,准时到那儿聚集。

下棋的,侃大山的,还有像我这样,就为了坐着,听着,看着。

看什么?

看人,看人生百态。

在我们这群人里,有两个活标本,老王和老李。

他俩,就是我今天要说的故事主角。

老王,比我大两岁,七十有二。

以前是市电信局的,不大不小的算个领导,退休金一个月八千多,快九千了。

老李,跟我同岁,也是七十。

年轻时候自己开了个五金店,风里来雨里去,攒下了一笔钱。没退休金,但银行里据说趴着一百多万,甚至更多。

按理说,这俩人都是我们这群老头里“混得好”的。

一个有源源不断的活钱,一个有厚实沉稳的死钱。

可他俩活出来的光景,那真是天差地别。

而我,老张,一个退休的工厂技术员,退休金不上不下,五千出头。我就夹在他们中间,像个观察员,把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

故事,就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开始。

那天,菜市场的喧嚣跟往常一样,能把人的耳膜震得嗡嗡响。

我提着个布袋子,正跟菜贩为了一毛钱的葱讨价还价,就看见了老王。

他背着手,踱着方步,像个巡视领地的狮子。

“老张,买菜呢?”他嗓门洪亮。

“是啊,王哥。”我笑着应。

他看了一眼我手里那捆蔫头耷脑的小葱,眉头一皱。

“吃这个干嘛?没营养。”

说着,他走到旁边一个水产摊,指着盆里活蹦乱跳的基围虾。

“老板,这个,来两斤。”

老板手脚麻利地捞虾,称重,报价:“一百零八。”

老王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扫码。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百零八,够我吃三天菜了。

就在这时,老李的声音从我背后幽幽地飘过来。

“啧啧,真舍得啊。”

我回头,看见老李提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根打蔫的黄瓜和几个带泥的土豆。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对我,也像是对空气说:“这虾,菜市场卖六十,他非在这买。钱多烧的。”

老王耳朵尖,听见了。

他转过身,拎着那袋还在蹦跶的虾,一脸不屑地看着老李。

“老李,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我这钱,是国家给我的,让我安度晚年的,不是让我存着看的。”

老李冷笑一声,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那里面估计是现金。

“你的钱是国家的,我的钱可是我一分一分拿命换的。不像你,办公室里喝喝茶,看看报,钱就到手了。”

这话有点扎人了。

老王脸色一沉。

“我喝茶看报?我在单位爬电线杆的时候,你还在你那小店里数螺丝钉呢!”

“数螺丝钉怎么了?不偷不抢!总比有些人,把单位的便宜占尽了强!”

火药味,一下子就起来了。

我赶紧打圆场:“哎哎哎,一大早的,都少说两句。王哥,你这虾新鲜。老李,你这黄瓜也脆。都好,都好。”

老王哼了一声,拎着他的虾走了,背影都透着一股“爷不跟你一般见识”的傲气。

老李看着他的背影,又冲我嘀咕。

“你看他那德行。迟早有一天得坐吃山空。”

我笑了笑,没接话。

心里却在想:老王这退休金,一个月九千,怎么可能坐吃山空?他这叫“活钱”,是江,是河,每个月准时涨潮。

而老李你那一百多万,是“死钱”,是井,是潭,看着深,但舀一瓢就少一瓢。

这只是个开始。

真正让我看明白这两种人生天壤之别的,是后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

没过几天,社区组织老年人去邻市的温泉山庄搞个两日游。

费用,一个人三百八。包吃住,包来回大巴。

消息在“养老角”一公布,老王第一个报名。

他掏出手机,当场就把钱给负责人转过去了,还嚷嚷着:“哎,小刘,给我报上,再帮我老伴也报一个。我们俩,七百六,对吧?”

那股爽快劲儿,就好像花的不是钱,是欢乐豆。

我有点心动。

三百八,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我得盘算盘算。这个月水电费交了,还得给孙子买个生日礼物,剩下的钱……

我正在那儿纠结,老李凑了过来。

“老张,你也想去?”

“有点。”我实话实说。

他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花那冤枉钱干嘛?温泉?不就是个大澡堂子吗?在家拿热水泡泡脚,一个效果。”

他又指了指宣传单上的“特色农家宴”。

“还农家宴,说白了就是大锅饭。青菜豆腐,能吃出花来?三百八,够咱俩在家里吃半个月好的了。”

他这话说得,好像句句在理。

可我心里,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我还在犹豫,又有几个老头报名了。大家嘻嘻哈哈地讨论着要带什么泳裤,要不要打牌。

那种对新体验的期待和兴奋,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老王在人群里,像个孩子王,大声说:“都带上扑克!谁输了晚上请客喝啤酒!”

老李在旁边听着,嘴角撇得更厉害了。

“喝啤酒?那地方的啤酒,一瓶不得卖你二十?净是坑。”

最后,我一咬牙,也报了名。

我对自己说:老张,你辛苦了一辈子,也该出去看看了。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哦不对,花了就没了,但我这退休金,下个月还来。

我报名的时候,老李就站在我身后,那眼神,跟看一个败家子似的。

他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嘴里还念念有词:“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去温泉山庄那天,天公作美。

大巴车上,我们这群老头老太太,叽叽喳喳,跟春游的小学生一样。

老王坐在最前面,拿着个小蜜蜂麦克风,主动当起了导游。

“各位团友,各位团友,我们马上就要上高速了啊!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本次旅行的宗旨是:高兴第一,安全第二,省钱第三……哦不,没有第三!”

车里一阵哄笑。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前所未有的敞亮。

再看看老王,他穿着一件崭新的亮黄色冲锋衣,戴着墨镜,神采飞扬。你根本看不出这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到了山庄,环境确实不错。

空气里都是草木的清香。

换上泳裤,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池里,感觉浑身的骨头缝都舒展开了。

老王更是如鱼得水。

他在池子里扑腾,跟几个老伙计打水仗,笑声震天响。

晚上吃农家宴,菜色确实普通,就是些鸡鸭鱼肉,青菜豆腐。

但架不住气氛好。

大家围着大圆桌,喝着小酒,天南海北地胡侃。

老王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

“来来来,李大爷,我敬您,祝您老身体健康,越活越年轻!”

“赵大姐,你也喝点。女人能顶半边天,我们老年妇女更能顶大半边天!”

他那张嘴,跟抹了蜜似的,把一桌子人都逗得前仰后合。

我喝了点酒,微醺。

我突然在想,如果老李来了,他会是什么样?

他大概会一个人缩在角落,计算着这顿饭的成本。

他会说这鸡太老,这鱼不正宗,这酒是勾兑的。

他会把所有的快乐,都量化成一个个冰冷的数字,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不值。

可快乐,是能用“值不值”来衡量的吗?

那一刻,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老王。

他买的不是三百八的旅行,他买的是这两天的快乐,是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用老李那一百多万也买不来的。

因为老李的心,被他那一百多万给锁住了。

旅行回来,我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在“养老角”,我眉飞色舞地跟大家讲温泉山庄的趣事。

老王在一旁补充,俩人说得跟说相声似的。

老李就坐在最外圈,默不作声地听着。

等我们说完了,他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泡个澡,吃顿饭,就花了三百八,还乐成这样。要是让你们去趟欧洲,那还不得疯了?”

老王哈哈大笑。

“老李,你还真说对了。我下个月就准备跟我老伴儿去趟欧洲,看看那什么铁塔,什么教堂。”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静了。

去欧洲?

对我们这群土生土长的老头来说,那是个遥远得跟月球差不多的地方。

“王哥,你不是开玩笑吧?”有人问。

“开什么玩笑?护照都办好了,旅行社也联系了,半个月,一个人三万多。”老王说得云淡风轻。

三万多!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们这群老头心里炸开了锅。

我一个月退休金才五千,不吃不喝半年,才够一个人去。

老李的眼睛都瞪圆了。

“三万多?俩人就是七万!你有那钱,干点啥不好?买点金条存着,也比扔给外国人强啊!”

老王摇摇头,看着老李,眼神里竟然带了点怜悯。

“老李啊老李,你这辈子,就是为钱活的。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是用来给咱服务的。你倒好,你给钱当起了孙子。”

“我当孙子?我这是懂得居安思危!你现在花得欢,等哪天生个大病,我看你拿什么去医院!”老李激动得脸都红了。

这是他的核心论点,也是他那一百万存款的终极意义——为了抵抗未知的风险,特别是疾病。

老王笑了。

“生病?谁不会生病?我单位医保报销百分之九十,我自己再买个商业补充险。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国家给我兜底,保险公司给我兜底。我怕什么?”

他拍了拍胸脯。

“我这退休金,就是我的底气。只要我人还活着,这钱就断不了。我花的是增量,是活水。你呢?”

他指了指老李。

“你守着你那一百万,那是存量,是死水。你今天花一万,明天就剩九十九万。你心里不慌吗?”

“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在减少你的安全感。而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在增加我的幸福感。咱俩,从根上就不一样。”

老王这番话,掷地有声。

“养老角”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包括我。

我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是啊,退休金是“活水”,存款是“死水”。

一个代表着未来源源不断的供给,一个代表着过去一次性的积累。

心态,能一样吗?

老李被说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挤出一句:“歪理!都是歪理!”

说完,他气冲冲地起身走了。

那之后,老李有好几天没来“养老角”。

我听说,他真去银行打听金条的价格了。

而老王,真的带着他老伴去了欧洲。

他的朋友圈,每天都跟旅游频道似的。

今天是在巴黎铁塔下的合影,明天是在罗马斗兽场的感叹,后天又是在威尼斯水城坐着贡多拉。

照片里的老王,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牙不见眼。

我们这群老头,每天在“养老角”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围在一起,看老王的朋友圈。

一边看,一边发出“啧啧”的惊叹。

“你看王哥这身衣服,真精神。”

“他老伴也显得年轻了十岁。”

“这外国的房子,就是跟咱的不一样哈。”

羡慕,嫉妒,百感交集。

我看着照片里老王那张毫无褶皱的笑脸,再想想老李那张因为算计而拧巴在一起的脸。

我心里那杆秤,已经彻底倒向了老王。

人活一辈子,图个啥?

不就图个舒心,图个自在吗?

老李有钱,但他活得像个苦行僧,每一天都在为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万一”而焦虑。

老王不算最有钱,但他活得像个皇帝,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享受。

谁更幸福?

答案不言而喻。

老王从欧洲回来,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他给我们带了巧克力和一些小纪念品,不贵,但人手一份,面面俱到。

他给我们讲欧洲的见闻,讲卢浮宫的蒙娜丽莎,讲阿尔卑斯山的雪。

他的眼睛里有光。

那种光,我只在年轻人的眼睛里见过。那是对世界的好奇和热爱。

老李也恢复了每天来“养老角”的日常。

他听着老王在那儿高谈阔论,不说话,但表情是明显的不服气。

有一次,老王讲到他们在法国吃了一顿米其林三星,花了小一万块钱。

老李终于忍不住了。

“一万块,就吃一顿饭?那饭是金子做的?”

老王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那倒不是。但那种体验,那种服务,那种仪式感,一辈子试一次,值。”

“值个屁!”老李爆了粗口,“一万块,够我吃一年了!你们这种人,就是被资本主义腐化了!”

老王也不生气,只是笑。

“老李,格局小了。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把它存银行里,它就是一串数字。你把它花出去,变成你脑子里的回忆,肚子里的美食,眼睛里的风景,它才真正属于你。”

“我死了,我能带着一脑袋的回忆走。你死了,你能带着那一百万的存折走吗?”

这话,太狠了。

简直是诛心。

老李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站起来,指着老王,手指头都在抖。

“你……你咒我死?”

“我不是咒你,我是跟你讲道理。”老王的表情很平静。

“你守着那堆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守财奴。不敢吃,不敢穿,不敢玩。你儿子女儿给你买件新衣服,你都嫌贵,让他们拿去退了。你孙子想吃个进口水果,你都说那是智商税。”

“你以为你是在省钱,其实你是在省掉你的人生,省掉你家人的爱。”

“你那一百万,不是你的财富,是你的牢笼。”

老王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老李的心上,也砸在我们每一个听众的心上。

“养老角”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次,老李没有反驳。

他只是呆呆地站着,像是被抽走了魂。

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地坐下,整个人都垮了。

那一天,他一句话也没再说。

从那以后,老李好像变了。

又好像没变。

他还是那么节省,去菜市场还是会为了一毛钱跟人争半天。

但他来“养老角”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时候我们去看他,发现他一个人坐在家里,对着那本厚厚的存折发呆。

他的眼神,空洞,迷茫。

我感觉,老王那番话,把他的精神支柱给砸塌了。

他一辈子信奉的“积谷防饥”,被老王轻而易举地解构成了“作茧自缚”。

他开始怀疑自己。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开始怀疑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信仰。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秋天的时候,天气转凉。

变故,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家睡午觉,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是老李的女儿打来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张叔,我爸……我爸他不行了!”

我心里一惊,赶紧问怎么回事。

原来,老李在家突发脑溢血,摔倒了。等他女儿下班回家发现,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

急诊室门口,老王的动作比我还快,他早就到了。

他正拉着老李女儿的手,不停地安慰着。

“别怕,别怕,现在的医疗技术发达,没事的。”

老李的女儿哭得梨花带雨。

“医生说,情况很危险,要做开颅手术。手术费……手术费要十几万。”

我心里“咯噔”一下。

十几万。

这对任何一个普通家庭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但我立刻想到了老李的那一百万。

我说:“钱不是问题,你爸有存款。救人要紧!”

老李的女儿却哭得更凶了。

“钱……钱取不出来啊!”

“怎么会?”我和老王都愣住了。

“我爸他……他把大部分钱都存了死期,还有一部分,买了……买了那种五年的理财产品,说是利息高。现在要提前取,手续特别麻烦,还要损失好多利息……”

“而且……而且密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现在昏迷着,我们……”

我和老王面面相觑。

一瞬间,我只觉得荒诞。

无比的荒诞。

老李攒了一辈子的钱,就是为了应付今天这样的“万一”。

可当“万一”真的来了,他的钱,却成了最没用的东西。

那些被他视若珍宝的存单和理财合同,在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冰冷,那么讽刺。

“先别管那些了!”老王当机立断,“手术费我来垫!救人要紧!”

说着,他拿出手机,就要转账。

老李的女儿连忙拦住他。

“王叔,这怎么行!这可是十几万啊!”

“什么行不行的!”老王眼睛一瞪,“人命关天!老李跟我斗了一辈子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没钱做手术!”

他转向我。

“老张,你也别闲着。你脑子活,赶紧想办法。去银行问,去找理财经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那一刻,老王的身影,在我眼里,无比高大。

他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看似不着调。

但在关键时刻,他比谁都靠得住。

因为他有底气。

他的底气,不只是那九千块的退休金,更是那种“钱是身外之物”的通透和豁达。

接下来是手忙脚乱的一天一夜。

老王真的把十五万打到了医院的账户上。

我跑了三家银行,找了无数个经理,嘴皮子都磨破了,总算凭着各种证明和特殊情况申请,把老李的一部分理财给提前赎了回来。

利息损失惨重,但总算是把钱弄出来了。

手术很成功。

老李的命,保住了。

几天后,老李从ICU转到普通病房。

他醒了。

但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脑溢血的后遗症很严重,他半身不遂,口齿不清。

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他女儿在一旁,一边给他擦脸,一边跟我们说情况。

“医生说,恢复期会很长,以后……以后可能就离不开人了。”

我们都沉默了。

老李的眼睛,慢慢地转向我们。

他的嘴唇蠕动着,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钱……钱……”

他女儿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爸,你说什么?”

“花……了……多少……钱……”

老李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女儿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强忍着哭声,说:“爸,你别管钱了,好好养病。钱我们已经取出来了。”

老李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情绪激动起来。

他的手,唯一能动的那只手,在空中乱抓着,好像要抓住什么。

我明白了。

他还在惦记他的钱。

他想知道,这场病,到底把他那座金山挖走了多少。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急切而扭曲的脸,心里一阵悲凉。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最关心的,竟然还是钱。

老王叹了口气,走上前,握住老李的手。

“老李,钱都还在。你那一百万,一分没少。”

老王撒了个谎。

一个善意的,沉重的谎言。

听到这话,老李激动的情绪,竟然真的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不再挣扎,只是眼角,缓缓地流下一行浑浊的泪。

我不知道那滴泪里,是庆幸,还是悔恨。

出院后,老李的生活彻底变了。

他需要请一个全天候的护工。

一个好点的护工,一个月工资就要六七千。

再加上康复治疗,各种药物的费用。

他每个月的开销,轻松过万。

他那一百万的存款,在他眼前,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消融着。

就像阳光下的冰山。

我们再去看他时,他已经能勉强说一些简单的话了。

他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到阳台上晒太阳。

他瘦了很多,眼神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看到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撇嘴抬杠了。

他只是看着我们,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有一次,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老张……我对不起……我女儿……”

我愣住了。

“她……她想去旅游……我……我没让……”

“她给我买衣服……我……骂她……”

“我……错了……”

他说得很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

“老李,都过去了。现在想明白,不晚。”

他摇着头,泪水再次涌出。

“晚了……晚了……”

“我的钱……救不了我的命……也买不回……我的家……”

那一刻,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老李没有死。

但他的一部分,已经随着那场病,随着那飞速流逝的存款,永远地死去了。

他用一辈子的代价,终于明白了老王早就明白的道理。

钱,如果不能转化成生活的品质,不能转化成家人的笑脸,不能转化成自己丰富的体验,那它就真的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

一个画地为牢的陷阱。

老李的悲剧,像一块巨石,投进了我们这片“养老角”的池塘。

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大家讨论的话题,不再是谁家的股票涨了,谁家的房子升值了。

而是变成了,怎么活,才算没白活。

老王还是那个老王。

他依旧每天乐呵呵的,依旧研究着去哪儿玩,去哪儿吃。

他把垫付给老李的十五万,要了回来。

老李的女儿坚持要给利息,老王死活不要。

“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老伙计了,谈利息,那不成放高利贷的了?”他摆着手说。

但他转身,就用这笔钱,给他老伴买了一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又给自己换了一套高级的钓鱼竿。

他的钱,永远是流动的。

从一个口袋,流到另一个口袋。

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价值,产生了快乐。

有一天,在“养老角”的大槐树下,又是我们几个人。

老李也在,护工推着他。

他比以前安静多了,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

老王正在眉飞色舞地讲他新买的那个鱼竿,是碳纤维的,多轻,多有韧性。

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下来,看向老李。

“老李,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了,我推着你,咱们去水库钓鱼去。”

所有人都看着老李。

老李的嘴唇动了动。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槐树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

照在老王神采飞扬的脸上,也照在老李饱经沧桑的脸上。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两种人生的和解。

虽然,代价太过沉重。

我也变了。

我开始不再为了一两块钱的菜价而纠结。

我给我那上大学的孙子,换了一个他念叨了很久的电脑。花了我快两个月的退休金。

我女儿说我:“爸,你现在怎么这么大方了?”

我笑了笑,说:“钱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看的。”

我还给自己报了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

每周去上两次课,跟一群老头老太太一起,挥毫泼墨。

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像鸡爪子刨的,但我心里高兴。

我感觉我的生活,从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变成了一杯加了柠檬和蜂蜜的温水。

还是那杯水,但滋味,完全不同了。

我今年七十岁。

我用大半辈子,看着身边的人,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

对于老年人来说,源源不断的高退休金,带来的那种笃定和从容,是再多的银行存款都无法比拟的。

存款,是你的过去,是你辛苦劳作的证明。它厚重,但也冰冷。它带给你安全感,但这种安全感,是以“不动用”为前提的。一旦你开始动用它,你的安全感就随之减少。它像一个沙漏,看着它流逝,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而退休金,是你的未来,是你每个月都能触摸到的希望。它鲜活,而且温暖。它告诉你,这个月过完了,下个月还有。你可以有计划地去消费,去体验,去享受。你花的不是你的“本金”,而是这个社会承诺给你的“利息”。

这种心理上的差别,是天壤之别。

它决定了你晚年生活的底色。

是像老李那样,守着金山,活在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过去的悔恨里。

还是像老王那样,手握活水,活在对当下的享受和对未来的期待里。

我庆幸,我虽然没有老王那么高的退休金,但我也有一份稳定的“活水”。

它不多,但足够让我体面、自在地活着。

足够让我在看到老王和老李的故事后,有勇气做出改变。

前几天,我路过一家旅行社。

门口挂着一张海报,是去桂林的夕阳红旅行团,五天四夜,两千八。

我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我想起了老王在欧洲的笑脸,想起了老李在病床上的泪水。

我掏出手机,走进旅行社。

“你好,我想咨询一下这个桂林团。”

人生,不过是一场旅行。

有的人,把所有的盘缠都紧紧攥在手里,结果错过了沿途所有的风景。

而有的人,愿意用盘缠去换取美酒和歌声,结果丰盈了整个人生。

我不想再错过了。

我看着存折上那个固定的数字,再想想我工资卡里每个月都会增长的那个数字。

我心里无比踏实。

存款是你的过去,是死的;退休金是你的未来,是活的。

活钱,才能养活人。

养活一个人的身体,更养活一个人的精神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