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退休老姐妹自驾游新疆,十天两人绝交,中老年姐妹团彻底分裂

发布时间:2025-11-25 03:57  浏览量:3

那张在喀什古城门口拍下的合影,成了我们五姐妹最后的绝唱。照片里,张姐和李姐分站最两端,隔着我和王姐、赵姐,脸上挂着新疆正午阳光都暖不透的僵硬笑容。仅仅十天,一段跨越了三十年的情谊,就像被那拉提草原的风吹散的蒲公英,散了,就再也聚不拢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总在想,究竟是什么摧毁了我们这场精心策划的“圆梦之旅”。是那每天都在争吵的几十块钱的饭费?是那间没订上的湖景房?还是那句在沉默的独库公路上,终于忍不住迸出的伤人话语?都不是,又都是。新疆的风光有多壮丽,我们姐妹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就有多幽深。

这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张姐在我们的“夕阳红姐妹团”微信群里,意气风发地扔下一个定位说起。那定位,是乌鲁木齐。

第1章 万里征途的序章

“姐妹们,我宣布个事儿!我驾照考下来了!趁着还踩得动油门,咱们自驾去一趟新疆,怎么样?”

张桂芬,我们五人里的大姐大,退休前是国营纺织厂的车间主任,雷厉风行了一辈子。她这条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把一潭死水的群聊瞬间炸开了锅。

王雅琴第一个响应,发了一连串跳舞的表情包:“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去新疆拍照了,那里的裙子肯定特别上相!”王姐退休前在区文化馆工作,是我们当中最爱美、最讲究情调的一个,朋友圈里每天晒的不是下午茶就是插花艺术,活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赵春华紧随其后,发了个“抱拳”的表情:“只要你们去,我就跟着。我没意见。”赵姐是典型的老好人,开了半辈子的小卖部,见谁都笑呵呵的,性子软得像块面团,谁都能捏两下。她的口头禅就是“都行,你们定”。

我的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我叫林岚,退休中学教师,一辈子循规蹈矩,最远的地方就是跟着学校组织去过一趟北京。新疆,那是在地理课本上、在纪录片里遥远而神秘的存在,是赛里木湖的蓝,是喀纳斯湖的绿,是火焰山的红。能和这群认识了三十多年的老姐妹一起去,光是想想,就觉得是退休生活里最浪漫的事。

“我没问题,张姐你开长途,身体吃得消吗?”我关切地问。

“放心吧,岚岚,”张姐发来一段语音,声音洪亮,“我特意买了辆SUV,空间大,底盘高,就是为这趟准备的!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吗?路上换着开。”

群里一片欢腾,唯独一个人迟迟没有表态。那就是李秀英,我们的“财政部长”。李姐退休前是单位的会计,对数字的敏感度刻在了骨子里。我们平时聚餐、K歌,都是她来管钱,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月底在群里公布账单,精确到分。

过了大概半小时,李姐才慢悠悠地发来一句:“去新疆,得花不少钱吧?咱们得先做个预算。”

王雅琴立刻回她:“哎呀秀英,出去玩就别老想着钱钱钱的,难得潇洒一回。”

李姐没再回复,但群里的热度明显降了温。我知道,这第一颗小小的、不易察觉的钉子,已经悄悄地钉下了。

我们这五个人,年轻时都在一个大院里住着,孩子们差不多大,整天凑在一起聊家常、带孩子。后来单位改制,家属院拆迁,大家各奔东西,但这份情谊没断。退休后,时间多了,我们又重新聚拢起来,组了这个“夕"阳红姐妹团”,每周不是搓麻将就是逛公园,俨然成了彼此晚年生活里最重要的精神寄托。

我们自以为对彼此了如指掌。我知道张姐的好面子和掌控欲,知道王姐的娇气和爱美,知道赵姐的没主见,也知道李姐的节俭。在日常的吃喝玩乐里,这些性格特点不过是无伤大雅的调味剂,甚至是我们互相调侃的笑料。我们从未想过,当把这些性格装进一辆车里,在两千多公里外的陌生土地上日夜相处,它们会发酵、碰撞,最终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子。

出发前的筹备会开了三次。地点就在张姐家宽敞的客厅里。张姐拿出了一张巨大的中国地图,用红笔在上面画出了详细的路线图,从我们这座南方小城出发,一路向西,途经西安、兰州,最终进入新疆。她的脸上洋溢着总指挥般的神采,详细解说着每天的行程、景点和预计的驾驶时间。

“住宿方面,我看了,咱们提前在网上订,找那种连锁酒店,干净卫生,价格也适中。”张姐指着手机上的APP说。

“我看不行,”李姐扶了扶老花镜,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连锁酒店一晚上至少三百多,五个人得两间房,就是七百。我查了,很多地方的民宿、招待所,一百多块钱一间,还能找到有三人间的,咱们挤一挤,一晚上三百块就搞定了。”

王雅琴立刻皱起了眉:“住民宿?那卫生条件能行吗?我睡觉认床,被子要是不干净,我浑身都痒。”

“哪有那么娇贵,”李姐瞥了她一眼,“都是出来受苦的,不是出来当大小姐的。一晚上省四百,十天就是四千,够咱们加多少油了。”

张姐打着圆场:“哎,这个到时候再说,看情况定。主要还是安全第一,住得舒服点,休息好了才有精神玩嘛。”

我赶紧附和:“对对,张姐说得对,休息好最重要。”

赵姐则是在一旁削着苹果,笑呵呵地说:“都行,我睡哪儿都香。”

那次会议最终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关于住宿的标准,没有定论。李姐提议,大家每人先交五千块钱作为公共基金,由她统一保管,所有的油费、过路费、门票、住宿、吃饭都从这里面出。大家都没意见,这是我们多年来的惯例。李姐当场就拿出了她的账本,把每个人的名字和金额工工整整地记了上去。看着她那严肃认真的神情,我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出发那天,天高云淡。张姐的白色SUV停在小区门口,崭新得发亮。我们五个人都穿上了颜色鲜艳的丝巾,戴着太阳镜,像是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典礼。王雅琴甚至带了两个大行李箱,说里面全是她为了在新疆拍照准备的漂亮裙子。

大家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嘻嘻哈哈地上了车。张姐一脚油门,车子平稳地驶出城市,汇入了通往远方的高速公路车流。那一刻,车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我们谁也没想到,这条路的终点,不是风景,而是一场狼狈的散场。

第2章 第一道裂痕

旅途的头两天,是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的。新鲜感和兴奋劲儿掩盖了一切潜在的问题。我们轮流开车,在服务区吃着泡面和自备的干粮,聊着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笑得前仰后合。王雅琴成了我们的随行摄影师,手机“咔嚓”声不断,连我们在服务区排队上厕所的样子都要记录下来。

“姐妹们,看镜头!对,笑一个!等我回去把这些照片做成一个影集,就叫《夕阳无限好,姐妹情更长》!”她举着自拍杆,脸上是纯粹的快乐。

李姐虽然嘴上说着“拍这些有啥用,浪费手机电”,但镜头对准她时,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整理一下头发,嘴角努力地向上扬。

那时的我们,是真心相信,这段旅程会成为我们友谊的又一座丰碑。

第一道裂痕,出现在抵达西安的那个傍晚。

按照计划,我们要在西安休整一晚,第二天去看看兵马俑。在进城的路上,关于晚饭吃什么,出现了第一次明显的分歧。

“来西安了,肯定要去回民街吃羊肉泡馍啊!我查了攻略,那家‘老孙家’最有名!”张姐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提议,她是典型的“攻略派”,出发前做了厚厚一沓笔记。

王雅琴立刻在副驾上用手机搜索起来,然后发出一声惊呼:“哎呀,网上说回民街现在都是骗游客的,又贵又不好吃。好多本地人推荐去洒金桥,那儿才是地道的美食街。”

“洒金桥?”张姐显然没做这方面的功课,语气里有些不悦,“我看的攻略都说回民街是必去的地方。再说,游客去的地方肯定有它的道理嘛。”

“道理就是专门宰游客呗。”李姐在后排冷不丁地插了一句,“我听我侄女说,那种网红店,一碗泡馍卖四五十,够咱们在外面买十个馍了。”

“那你说吃什么?”张姐从后视镜里看了李姐一眼。

“我看就别出去吃了,”李姐拍了拍身边的一个大保温桶,“我早上在家煮了一大锅稀饭,还带了咸菜和馒头,咱们找个地方停一下,对付一顿就行了。省下来的钱,明天买门票多好。”

车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王雅琴最先表示反对,她的声音都变了调:“李姐,你开玩笑吧?我们开了快一天的车,好不容易到了西安,你让我们在路边吃稀饭咸菜?这传出去不让人笑话死。”

赵姐赶忙打圆场:“秀英也是好意,想给大家省钱。不过,赶了一天路了,是该吃点热乎的。”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要不这样,咱们不去回民街,也不吃稀饭。就在酒店附近找个看着干净的小馆子,简单吃点面条什么的,怎么样?”

“我同意林岚的,”王雅琴说,“起码得是正经坐下来吃的饭。”

张姐把着方向盘,脸色不太好看。她策划的“回民街盛宴”被否决,让她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她闷声说:“行吧,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吃。”

最终,我们在酒店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兰州拉面馆”停下。五个人,五碗面,总共花了七十五块钱。李姐付钱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拿出小本子,认真地记下:“晚餐,拉面,75元。”

饭桌上,几乎没人说话。王雅琴小口地挑着面条,眉头紧锁,显然对这顿饭极不满意。张姐三下五除二就把面吃完,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然后就起身到店外抽烟去了。

只有赵姐,还在努力地活跃气氛:“哎,别说,这家的面还挺劲道的,汤也好喝。”但没人接她的话。

那一晚,我和赵姐住一间,张姐、李姐和王姐住另一间三人间。洗漱完毕,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争执声,心里一阵发堵。我知道,那是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一条缝,虽然很快又被关上了,但里面的东西,已经悄悄地溜了出来。

第二天去兵马俑,这种裂痕变得更加清晰。

兵马俑门票一百二十元一张,李姐在售票口犹豫了很久。“这么贵啊,”她小声嘀咕,“就是一堆泥人,有啥好看的。”

王雅琴听到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李姐,你这话说的。这可是世界文化遗产,咱们大老远跑来不就是为了看这个吗?”

“我没说不看,就是觉得不值。”李姐一边说,一边不情不愿地从公共基金的钱包里数出六百块钱。

进入景区后,王雅琴彻底开启了“拍照狂魔”模式。她穿着一条鲜红的长裙,在每一个兵马俑坑前都要摆出各种姿势,让我和赵姐给她拍上几十张照片。她对构图、光线的要求极高,一张照片常常要拍七八遍才满意。

张姐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充当导演,指导王雅琴摆造型,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行了行了,雅琴,赶紧走吧,后面还有好几个坑呢,别把时间都浪费在这儿。”

“什么叫浪费时间?我来旅游不就是为了拍照留念吗?”王雅琴不高兴了,“你们要是不想拍,就先往前走,我让别的游客帮我拍。”

张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好黑着脸站在一旁等待。

而李姐,则从头到尾都对那些壮观的兵马俑表现出一种漠然。她不拍照,也不听导游讲解,只是默默地跟在队伍最后面,手里拿着一个空瓶子,在各个饮水点接免费的开水。她的理由是:“外面的矿泉水一瓶要五块钱,太黑了。”

一个多小时后,当我们终于从一号坑走到三号坑,所有人都已经身心俱疲。王雅琴还在为没拍到一张完美的“回眸一笑”而懊恼,张姐在为被耽误的时间而烦躁,李姐则在计算着我们如果没来这个景点,可以省下六百块钱门票和几十块钱的停车费。

我看着那些沉默了千年的陶俑,再看看身边这几个面色各异的老姐妹,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就像这几个来自不同坑道的兵马俑,虽然被强行排列在了一起,但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心里想着截然不同的事情。我们的新疆之旅,恐怕不会像想象中那么美好了。

第3章 看不见的账本

离开西安,我们一路向西,穿过河西走廊。车窗外的景色从平原变成了戈壁,苍凉而壮阔。然而,车内的气氛却日渐压抑,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那本由李秀英保管的账本,成了一本看不见的判决书,无声地衡量着我们之间日渐脆弱的友谊。

李姐的节俭,在进入甘肃后达到了顶峰。她似乎把这次旅行当成了一场生存挑战,目标是用最少的钱走最远的路。

每天早上,她都是第一个起床,然后用自带的电热杯烧水,给我们每个人泡好麦片粥,配上她从家里带来的咸菜疙瘩。她说:“早餐就在酒店解决,省钱又卫生。”

王雅琴对此怨声载道。有一次在张掖,她看着窗外早点摊上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忍不住抱怨:“我真的受不了天天早上吃这个了,嘴里淡出个鸟来。咱们就不能出去吃碗面吗?”

“一碗面十五块,五个人就是七十五。有这个钱,咱们中午能加个好菜了。”李姐头也不抬地搅着碗里的麦片,话说得理所当然。

张姐看不下去了,从自己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拍在桌上:“今天我请客,都别争了,下去吃牛肉面!”

李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把筷子一放,声音也硬了起来:“张桂芬,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觉得我管不好这个家?”

“我没那个意思,”张姐也来了火气,“我就是觉得出来玩,没必要这么亏待自己。天天吃糠咽菜的,这叫旅游吗?这叫逃荒!”

“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你们就是花钱大手大脚惯了!”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我和赵姐赶紧一人一个地把她们拉开。那顿牛肉面最终还是没吃成,大家在房间里默默地喝完了麦片粥。但从那天起,张姐和李姐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她们在车里几乎不再说话,一个专心开车,一个专心记账,像两个互不干涉的星球。

矛盾的焦点很快从“吃”转移到了“住”。

按照李姐的计划,我们在敦煌要住一家她找了很久的青年旅社,四人间,上下铺,一晚上只要一百八十块钱。

当张姐把车开到那家位于小巷深处的旅社门口时,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破败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褪色的招牌。王雅琴第一个跳下车,看了一眼就捂住了鼻子:“天哪,这是什么地方?也太破了吧?我不信这里面能住人。”

李姐却很满意:“便宜啊!咱们五个人,开两间房都行,三百六搞定。比住酒店省一半还多。”

张姐熄了火,靠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她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xx酒店吗?对,我们五个人,现在要两间房,一间标间,一间三人间。有吗?好,我们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她看都没看李姐一眼,对我们说:“都上车,我们去住前面的星级酒店。”

李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冲到驾驶室旁边,拍着车窗喊:“张桂芬!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这钱是大家凑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说住哪儿就住哪儿?”

“就凭这车是我开的!你们的安全我得负责!”张姐也提高了嗓门,“这种地方消防过关吗?出了事谁负责?李秀英,你省钱省疯了吧?为了省几百块钱,连命都不要了?”

“你这是污蔑!人家开了这么多年的店,怎么就不安全了?”

“我不管,今天必须住酒店!”

两人隔着车窗吵得不可开交。王雅琴坚决地站在张姐一边,我和赵姐则在旁边手足无措,劝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是。最后,李姐大概是吵累了,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张姐和王雅琴的联盟,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姐说:“好,好,你们有钱,你们要去住星级酒店是吧?行!房费你们自己出,别想从公共基金里走一分钱!”

说完,她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家青年旅社。

那一晚,我们四个人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星级酒店,而李姐一个人,住在了那家我们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青年旅社。晚上,张姐和王雅琴在房间里敷着面膜,看着电视,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赵姐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岚岚,这可怎么办啊,秀英一个人在那边,安不安全啊?”

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我给李姐发微信,她不回。打电话,她直接挂断。我甚至想过去找她,把她劝回来,但又怕火上浇油。三十年的姐妹,竟然因为几百块钱的房费,闹到了分宿而居的地步。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酒店门口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李姐才拖着箱子,面无表情地出现。她眼圈发黑,看起来一夜没睡好。谁也没问她昨晚住得怎么样,她也没说。

上车后,她把酒店的房费发票递给张姐,冷冷地说:“这是你们四个人的开销,七百八十八块,你们自己A了。我的住宿费,我自己出。”

张姐接过发票,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口袋。车子重新启动,气氛比戈壁滩的冬天还要寒冷。

那本账本,李姐依然每天都在记。但上面记录的,只是我们共同的油费、过路费和门票。至于吃饭和住宿,则分裂成了两个体系。张姐和王雅琴经常会“开小灶”,自己去买些价格不菲的水果、酸奶,她们会客气地问我们吃不吃,但我和赵姐都知道,那是她们的“私人财产”,我们不好意思碰。而李姐,则完全贯彻了她的“极简主义”,要么啃干粮,要么就只吃我们一起点餐时最便宜的素菜。

有一次在哈密,我们停车买哈密瓜。一个瓜三十块钱。张姐和王雅琴一人买了一个。李姐站在旁边,看着瓜农切开的样品,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没舍得买。

上车后,王雅琴把切好的瓜递到李姐面前:“秀英,吃块瓜吧,真甜。”

李姐摆摆手,眼睛看着窗外,淡淡地说:“不吃了,我血糖高。”

我知道她根本没有血糖高。那一刻,我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已经不是节俭了,这是一种赌气,一种示威。她用自虐般的方式,来抗议张姐和王雅琴的“奢侈”,也同时在我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我们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分裂成了三个阵营:以张姐和王雅琴为首的“享乐派”,以李姐为首的“节俭派”,以及我和赵姐这两个不知所措的“中间派”。那本账本,就像一面镜子,照出的不是我们花了多少钱,而是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那早已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第4章 赛里木湖的眼泪

当我们终于翻越天山,湛蓝的赛里木湖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们眼前时,连日来的阴霾和争吵似乎都被这极致的美景净化了。

“哇——太美了!”王雅琴第一个发出惊叹,所有的不快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迅速换上了一条飘逸的蓝色长裙,戴上白色遮阳帽,催促我们赶紧找地方停车拍照。

张姐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她把车停在了一个观景台,熄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没白来,这地方,值了!”

那一个下午,是我们进入新疆以来最和谐的时光。我们在湖边散步,风吹动着我们的丝巾和裙摆。王雅琴不知疲倦地摆着各种姿势,我和赵姐给她拍照。连一向对风景无感的李姐,也默默地站在湖边,望着远方的雪山和碧波,眼神里有了一丝少见的柔和。

张姐提议:“今天别赶路了,咱们就在湖边住下吧。我刚查了,前面有几家湖景房,推开窗就能看到湖,肯定特别棒。”

“湖景房?”李姐的眉头习惯性地皱了起来,“那得多少钱一晚?”

“管他多少钱呢,这么美的景色,不住一晚太亏了!”王雅琴兴奋地附和。

似乎是赛里木湖的美景给了张姐底气,她这次没有征求李姐的意见,直接拍板:“就这么定了,今天我请客,房费算我的!”

李姐的脸沉了下去,但看着眼前的美景,她终究没有像在敦煌那样激烈地反对,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然而,我们都没想到,这份短暂的和平,会在晚餐时被彻底撕碎。

张姐订的湖景房确实不错,价格也同样“不错”,一间房八百八。晚饭我们就在酒店的餐厅解决。菜单拿上来,看着上面高昂的价格,李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个普通的炒青菜要六十八,一份大盘鸡要二百八十八。

“这也太贵了,抢钱啊。”李姐小声嘀咕。

张姐大概是想缓和气氛,笑着说:“景区嘛,都这样。难得来一次,别心疼钱了。来,秀英,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李姐把菜单推开,说:“我没什么胃口,你们点吧。”

最后,我们点了三个菜,一个汤,花了五百多块。菜上来后,张姐和王雅琴吃得很开心,不住地称赞菜品味道好。我和赵姐也跟着附和。只有李姐,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喝着自己水杯里的白开水。

饭吃到一半,张姐大概是喝了点啤酒,话也多了起来。她看着沉默的李姐,叹了口气,说:“秀英啊,我知道你这辈子节省惯了。可现在咱们都退休了,孩子们也都成家了,你还对自己这么苛刻干嘛呢?该享受就得享受啊。”

这话或许是出于好意,但听在李姐耳朵里,却变了味。

李姐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那是一种混杂着委屈、愤怒和屈辱的光。她冷笑了一声,说:“享受?张桂芬,你当然有资格说享受。你退休金比我高,你老公是单位领导,你儿子出息,给你买了车,买了房。你当然不知道我们这种普通人家,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张姐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秀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你跟我算这个?”

“我不是跟你算,我就是让你明白,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李姐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了多日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你以为我愿意天天算计这几块钱吗?你以为我不想穿得漂漂亮亮,吃香的喝辣的吗?我没你那个命!”

“我有什么命?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张姐也被激怒了,“我帮过你多少次,你都忘了?二十年前,你家老周生病住院,是谁二话不说拿了三万块钱给你?那时候的三万块钱是什么概念?你用那笔钱给你儿子在老家付了首付,这事你敢说没有?”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是她们之间尘封多年的旧事,也是李姐心里最敏感的一根刺。

果然,李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了起来:“张桂芬!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你那三万块钱,我后来不是还给你了吗?连本带息,我一分没少你的!你现在拿这事出来说,是想羞辱我吗?是想告诉大家,我李秀英欠你的,这辈子都得看你脸色过日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姐急着辩解,但已经晚了。

“你就是那个意思!”李姐站了起来,因为激动,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从出发开始,你就处处看我不顺眼。嫌我订的住处差,嫌我舍不得花钱。你不就是想显摆你有钱,你高人一等吗?我告诉你,张桂芬,我李秀英穷是穷,但我有骨气!我不用你可怜,更不用你施舍!”

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王雅琴和赵姐都吓得不敢出声。我站起来想去拉李姐,却被她一把甩开。

“别碰我!”她通红着眼睛瞪着我们每一个人,“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瞧不起我!”

说完,她抓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餐厅。

偌大的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张姐呆呆地坐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王雅琴小心翼翼地说:“张姐,你别生气,秀英她……她就是那个脾气。”

张姐没理她,只是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把杯子砸在桌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那一晚,赛里木湖的眼泪,流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那时候李姐家确实困难,丈夫老周突发心脏病,手术费告急。李姐一个女人家,哭着四处借钱。是张姐,当时自己手头也不宽裕,硬是把准备给儿子装修房子的三万块钱先给了李姐。这笔钱,李姐后来花了五年时间才还清。我们都以为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没想到,它像一根深埋的刺,在李姐心里扎了二十年。张姐的帮助,在她看来,或许不是雪中送炭的情谊,而是一场让她永远无法挺直腰杆的“施舍”。

而张姐,她大概也从未想过,自己当年的善举,在对方心里会留下如此沉重的阴影。她习惯了以一个“施主”和“领导者”的姿态出现在我们的关系里,却忽略了对方敏感而脆弱的自尊。

这场旅行,就像一个放大镜,将我们之间早已存在的、被日常琐碎掩盖的阶层差异、性格冲突和陈年旧怨,照得一清二楚。赛里木湖的湖水再清澈,也洗不掉人心里的尘埃。

第5章 沉默的独库公路

第二天,李姐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准备早餐。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敲门也不开。我们三个人在张姐的房间里,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不,咱们今天就在这儿多待一天,等她气消了再说?”赵姐小声提议。

“不行!”张姐断然拒绝,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也一夜没睡好,“行程早就定好了,今天必须走独库公路,错过了就没机会了。”

独库公路,是这条线路的精华,每年只开放几个月。我们都明白错过的可惜。

王雅琴犹豫地说:“可是……秀英她不出来,我们怎么走?”

张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走到李姐的房门前,用力敲了敲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李秀英,八点半出发,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们就不等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门里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八点半,张姐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房间,对我们说:“走。”

我们三个人跟在她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就在我们快要走进电梯的时候,那扇门“咔哒”一声,打开了。李姐面无表情地拖着箱子走了出来,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

从那一刻起,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我们的旅途。

车子行驶在蜿蜒险峻的独库公路上。窗外是雪山、草原、峡谷,风景壮丽得如同史诗画卷。但车里却安静得可怕,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拍照,甚至没有人发出一声赞叹。

张姐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脸上的线条绷得像一块石头。李姐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从上车开始就戴上了耳机,眼睛一直望着窗外,仿佛要把自己和这个车厢彻底隔绝开来。王雅琴收起了她的自拍杆和鲜艳的丝巾,低着头默默地刷着手机。赵姐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我,夹在她们中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沉默压垮了。

独库公路的路况复杂,一天之内可以经历四季。我们在翻越一个海拔近四千米的达坂时,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车里的暖风开得很足,但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中午,我们在一个叫巴音布鲁克的小镇停车吃饭。找好饭馆,五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依然是沉默。点菜的时候,张姐直接点了四菜一汤,然后看着李姐,生硬地问:“够不够?不够再加。”

李姐没看她,只是淡淡地说:“我吃不了多少,你们吃吧。”

菜上来后,大家默默地吃饭。我试图找个话题,便说:“这边的羊肉真不错,一点膻味都没有。”

赵姐立刻附和:“是啊是啊,好吃。”

但对话到此为止,没有人再接下去。一顿饭,在碗筷碰撞的单调声音中结束。结账时,李姐主动拿出公共基金的钱包,但张姐一把按住她的手,从自己兜里掏出钱递给了老板。李姐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作罢。

我看得出来,张姐也在用她的方式试图和解,但这种带着强势和居高临下的和解方式,李姐显然不接受。她们之间的冷战,已经变成了一场关于尊严和控制权的拉锯战。

下午,在一段风景绝美的草原路段,王雅琴终于忍不住,小声对我说:“岚岚,帮我在这儿拍张照吧,快憋死我了。”

我点点头,和她一起下了车。她换上了一条裙子,站在草原上,背景是蜿蜒的河流和成群的牛羊。我举起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以前那种给她拍照的兴致。镜头里的她,笑容勉强,姿势僵硬。

“算了,不拍了。”王雅琴拍了几张就意兴阑珊地收起了笑容,“没心情,怎么拍都不好看。”

重新上车,沉默继续。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一阵阵地发慌。我拿出手机,躲在后座的角落里,给我女儿发了一条长长的微信语音。

“闺女,妈快撑不住了。这趟旅行,简直就是一场折磨。你张阿姨和李阿姨彻底闹翻了,一句话都不说。车里的气氛,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冷。我夹在中间,快要窒息了。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出来。好好的三十年姐妹,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说,是不是人老了,就都变得这么固执,这么不可理喻?”

把那些压抑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后,我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女儿很快回复了我:“妈,别太往心里去。你们五个人,五种性格,五种生活方式,硬凑在一起十几天,不出问题才怪。这不是谁对谁错,就是不合适。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别去当那个和事佬了,你当不了。”

女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是啊,我一直在努力地想把她们重新粘合起来,却忘了,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我不是万能胶。我能做的,或许只有保护好自己,不被这压抑的氛围吞噬。

那天晚上,我们抵达了库车。找酒店的时候,张姐直接订了三间房。一间她和王雅琴,一间我和赵姐,另一间,是给李姐一个人的单人间。

当李姐拿到那张单独的房卡时,她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张姐。张姐没有看她,只是平静地说:“你一个人住一间,清净。”

李姐什么也没说,接过房卡,默默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我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种刻意的隔离,是一种体谅,还是一种驱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那一刻起,李秀英,在形式上,也彻底地从我们这个姐妹团里,被分割了出去。独库公路没有打通我们心里的隔阂,反而为我们筑起了一道更高、更厚的墙。

第6章 喀什古城的终点

旅途的最后一段,是从库车到喀什。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我们走了整整两天。车里的沉默已经成为一种常态,我们都渐渐习惯了在彼此的呼吸声中,度过漫长而乏味的驾驶时光。

抵达喀什时,已经是第九天的傍晚。夕阳给这座古老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高台民居层层叠叠,艾提尕尔清真寺的宣礼塔庄严肃穆,街上是穿着民族服饰、笑容淳朴的维吾尔族同胞。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异域风情,本该是我们此行最期待的目的地。

然而,我们已经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一切了。

办理好入住后,大家似乎都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这场“活受罪”的旅行,终于要接近尾声了。

张姐在酒店大堂宣布:“明天大家自由活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后天早上,我们就准备返程了。”

没有人反对。对于这个已经四分五裂的团队来说,“集体行动”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第二天,我约了赵姐一起去逛喀什古城。王雅琴说她要去找个地方做个美容,好好保养一下被风沙摧残的皮肤。张姐说她要去车管所给车做个检查和保养,为返程做准备。

“秀英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逛逛?”赵姐还是不忍心,敲了敲李姐的房门。

李姐开了门,摇摇头说:“你们去吧,我有点累,想在酒店休息。”

我和赵姐走在古城迷宫般的巷道里,两旁是古朴的土木结构房屋,门口摆着鲜花,孩子们在追逐嬉戏。空气中弥漫着烤馕和烤肉的香气。赵姐挽着我的胳ัน,叹了口气:“岚岚,你说我们这叫什么事啊。大老远跑来,结果闹成这样。我这心里,堵得慌。”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俩好好逛逛,也算没白来。”

我们买了两串烤肉,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赵姐突然说:“其实,我能理解秀英。她那个人,就是要强。当年老周生病,她一个人撑着,多难啊。张姐是帮了她,可她心里,一直觉得欠着人情,抬不起头。这次出来,张姐又总是那种大包大揽的样子,她心里肯定不舒服。”

我点点头:“张姐也有她的问题,太强势了,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她觉得是为大家好,但方式不对。”

“是啊,”赵姐又叹了口气,“一个太要强,一个太强势,俩人凑一块,迟早要出事。可怜我们这三十多年的姐妹情分,就这么说散就散了。”

那天晚上,是我们在新疆的最后一顿晚餐。张姐提议,大家一起去吃顿好的,算是给这次旅行画个句号。

地点选在了一家很有名的民族特色餐厅。我们到的时候,李姐已经坐在那里了。她似乎是精心打扮过,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

那顿饭,气氛出人意料地平静。大家都没有提之前的不快,只是聊着喀什的风土人情,聊着各自明天返程的打算。张姐甚至主动给李姐夹了一筷子手抓羊肉,说:“秀英,尝尝这个,这家的羊肉最正宗。”

李姐犹豫了一下,还是吃了。

我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也许,这最后一顿饭,能成为一个契机,让大家冰释前嫌。

饭后,我们去逛附近的夜市。夜市上琳琅满目,各种手工艺品、干果、香料,看得人眼花缭乱。王雅琴看上了一条手工编织的披肩,非常漂亮。她问了价,老板要三百八。

“太贵了,”王雅琴摇摇头,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李姐走了过来,她拿起那条披肩看了看,然后用一种我们从未听过的、带着几分生涩的口吻对老板说:“老板,便宜点,一百五,我们就要了。”

老板笑着摇摇头。

李姐又说:“我们是远道来的客人,照顾一下生意嘛。一百八,不能再多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李姐以二百块钱的价格,帮王雅琴拿下了那条披肩。王雅琴又惊又喜,连声道谢:“秀英,你太厉害了!没想到你还会砍价!”

李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说:“以前跟着我婆婆摆过地摊,学了点皮毛。”

那一刻,夜市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精明能干、充满生活智慧的李秀英。

接着,李姐又主动帮我和赵姐挑选起了干果,告诉我们哪种杏干好,哪种葡萄干甜,还帮我们砍下来不少价钱。我们都由衷地佩服她。连张姐,也站在一旁,看着李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买完东西,我们准备回酒店。在路过一个卖乐器的摊位时,李姐停下了脚步。她拿起一个维吾尔族的手鼓,轻轻地拍打着,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摊主是个热情的大叔,笑着说:“阿姨,喜欢吗?这个鼓声音很好听,五十块钱一个。”

李姐摸了摸那个鼓,又看了看价格,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

就在我们转身要走的时候,张姐突然走上前,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摊主,拿起那个手鼓,塞到了李姐怀里。

“拿着吧,”张姐看着李姐,语气平静地说,“我知道你喜欢。这个,算我送你的,就当是……赔罪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们俩。李姐抱着那个手鼓,愣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鼓,又抬头看看张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她把那个手鼓轻轻地放回了摊位上,然后对张姐说了一句我们谁也没想到的话。

“张桂芬,谢谢你。但是,不用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们之间,不用这样。”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张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买不起的东西,我不要。”

然后,她转过身,一个人,默默地走进了夜色里,再也没有回头。

张姐举着那五十块钱,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是震惊,是难堪,是彻底的失败。我们都明白,她最后一次试图修复关系的努力,被李姐用一种最决绝、最体面的方式,拒绝了。

那个手鼓,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不是一个礼物,也不是一句道歉,它是一面镜子,照出了她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在李姐看来,接受了这个鼓,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弱势地位,承认了自己需要对方的“施舍”。而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这样做。

喀什古城的夜色很美,但我们的新疆之旅,在那个瞬间,彻底走到了终点。

第7章 回不去的旅程

第二天一早,我们退房的时候,李姐平静地找到了张姐。

“桂芬,”她把一个小本子和一沓现金递到张姐面前,“这是公共基金剩下的钱和账本,你点一点。从今天开始,我退出‘夕阳红姐妹团’了。”

张姐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好。”

没有争吵,没有挽留,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那份持续了三十年的情谊,就在酒店嘈杂的大堂里,以这样一种近乎冷酷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李姐又对我们剩下三个人点了点头,说:“雅琴,岚岚,春华,我先走了。我买了今天下午飞回去的机票。你们……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说完,她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没有再看我们一眼,径直走出了酒店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了喀什的车流中。

我们三个人都愣在原地,赵姐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王雅琴也低着头,不停地摆弄着昨天李姐帮她砍价买来的那条披肩。

张姐把钱和账本塞进包里,深吸了一口气,对我们说:“走吧,我们也该回家了。”

回程的路,比来时更加漫长。车里少了一个人,空间宽敞了许多,但气氛却更加压抑。李姐的离开,像是在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凿开了一个洞,冷风不停地往里灌。

我们不再是五个人的姐妹团,而是四个尴尬的同行者。张姐的话变得更少了,她只是沉默地开车,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她的背影,看起来疲惫而萧索,再也没有了出发时的意气风发。

王雅琴也不再要求停车拍照了。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或者戴着耳机听歌。那条漂亮的披肩,她一次也没有戴过。

我和赵姐偶尔会说几句话,但大多是关于路况和天气,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触及敏感话题的词语。

旅途的倒数第二天,我们在兰州过夜。晚饭后,王雅琴突然对张姐说:“张姐,我明天也想坐飞机回去了。我实在是……坐不动车了。”

张姐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行。我帮你订票。”

王雅琴的理由是“坐不动车了”,但我们都明白,她只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和赵姐送张姐和王雅琴去了机场。王雅琴和我们拥抱告别,眼睛红红的,说:“岚岚,春华,对不起啊,不能陪你们一起开回去了。”

张姐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林岚,剩下的路,就辛苦你了。”

我这才想起来,我的驾照是出发前刚考的,只在市区里开过,根本不敢上高速。而赵姐,她连驾照都没有。

“张姐,那你怎么办?”我急了。

“没事,”张姐说,“我一个人能开回去。开慢点就是了。”

我看着她独自一人走向安检口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心酸。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女人,这个我们团队里永远的“主心骨”,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孤独。她赢了所有的争吵,却输掉了所有的朋友。

从兰州回家的路,只剩下我和赵姐两个人,坐在一辆空荡荡的大巴车上。我们聊了很多,从年轻时在大院里的日子,聊到各自的孩子和孙子,最后,又不可避免地聊到了这次失败的旅行。

赵姐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景色,轻声说:“岚岚,你说,我们是不是都错了?如果当初,我们都各退一步,是不是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也许吧。但可能,就算没有这次新疆之行,我们迟早也会因为别的事情而分开。我们每个人都变了,变得不再是三十年前的我们了。只是我们自己,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是啊,岁月改变的不仅仅是我们的容颜,还有我们的心态、我们的阶级、我们的三观。我们以为那份沉淀了三十年的友情坚不可摧,却不知道,它早已被生活腐蚀得千疮百孔,只需要一次小小的震动,就会轰然倒塌。

回到家的那天,正是黄昏。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沉重的行李箱,走在熟悉的小区里。看着家家户户亮起的温暖灯光,闻着空气中饭菜的香气,我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短短的十几天,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壮美的雪山,有湛蓝的湖泊,也有一张张从亲密无间到反目成仇的脸。

我打开家门,女儿和丈夫迎了上来,接过我的行李,问我累不累。我看着他们关切的脸,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我的女儿。

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关系是永恒的。能陪你走到最后的,或许只有家人。

第8章 没有合影的相册

回到家后,生活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买菜,做饭,接送孙子上学,跳广场舞。日子平淡得仿佛那趟惊心动魄的新疆之旅从未发生过。

但有些东西,确实是回不去了。

那个曾经无比活跃的“夕阳红姐妹团”微信群,彻底死了。最后一条信息,是我发的“我已平安到家”,下面再也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人退群,但也没有人再在里面说一句话。那个由我们五个人的卡通头像组成的群聊界面,像一座数字时代的墓碑,无声地纪念着一段逝去的友谊。

我试着给赵姐打过几次电话,约她出来逛公园。她总是答应得很好,但每次都临时找借口推脱。我知道,她是在躲着我,或者说,是在躲着那段让她感到尴尬和难堪的回忆。

有一次,我在菜市场碰到了王雅琴。她还是那么光鲜亮丽,挽着一个时髦的菜篮子。我们隔着一个摊位对视了一眼,她冲我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迅速地转过头,假装在认真地挑选蔬菜。我也没有上前去打招呼。我们就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默契地选择了擦肩而过。

至于张姐和李姐,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们。听说,张姐把那辆只开了一次长途的SUV卖掉了,重新回到了每天坐公交车去老年大学上课的生活。而李姐,则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有人说在另一个区的公园里见过她,跟着一群新的老太太跳扇子舞,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这次旅行的照片整理出来。我把那些壮丽的风景照,还有我们头两天那些笑容灿烂的合影,冲洗出来,放进了一本相册里。

翻看着相册,第一页,是在出发那天拍的。我们五个人,穿着鲜艳的衣服,亲密地靠在张姐的新车旁,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那时的我们,是多么的快乐。

往后翻,是在西安,在兵马俑,我们的合影开始变少,独照和两人、三人的照片多了起来。每个人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微妙。

再往后,翻到赛里木湖那一页,就再也没有一张五个人的合影了。只有我和赵姐,王雅琴和张姐,两两三三地散落在照片的各个角落,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化不开的疏离。

而李姐,从赛里木湖之后,就彻底从我的镜头里消失了。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空白的。我原本打算,把我们在喀什古城拍的最后一张合影放进去。但我最终没有那么做。那张照片,被我压在了箱底。我不想让那张写满了僵硬和分裂的脸,成为这本相册的结局。

我宁愿,让它留一个空白的结尾。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泡了一杯茶,慢慢地翻看那本没有结局的相册。女儿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她拿起相册,看了一会儿,轻声问我:“妈,你后悔吗?”

我看着窗外,想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

“不后悔。”我说,“只是觉得遗憾。”

是啊,我不后悔去了新疆,看到了那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风景。我只是遗憾,我们用三十年的时间,酿出了一坛友谊的醇酒,却在短短十天之内,亲手把它打碎了。碎片扎伤了我们每一个人,也让我们看清了彼此最真实,也最不堪的一面。

或许,有些朋友,只适合在麻将桌上谈笑风生,在饭局上举杯共饮。千万不要轻易地和她们踏上一段需要日夜相处、同甘共苦的旅程。因为旅行,就像一台高精度的X光机,会毫不留情地照出你们之间所有的裂痕、差异和隐藏的矛盾。

那次旅行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与人之间,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都需要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靠得太近,不是温暖,而是灼伤。爱自己,尊重他人,然后,保持距离。这或许才是成年人世界里,最舒服,也最长久的关系。

我合上相册,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我手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我知道,生活还要继续。我会认识新的朋友,开始新的旅程。但那五个人的新疆之行,那十天里发生的一切,将会像独库公路上那些深刻的S形弯道,永远地刻在了我生命的轨迹里,时时提醒着我,有些路,一个人走,或许会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