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拾荒供儿读书,他成名后说,妈你认错人了

发布时间:2025-11-25 10:30  浏览量:4

我是在一个垃圾箱旁边捡到他的。

那是个冬天的早晨,天还没亮透。

我像往常一样拖着破麻袋出门。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走到老电影院后门的垃圾桶时,

我听见了微弱的哭声。

扒开几个塑料袋,

看见了个襁褓。

孩子的小脸冻得发紫,

哭声都快要断了。

我赶紧把他揣进怀里,

在破棉袄里暖着他。

他那么小,

像只小猫。

我心想,

这是谁家造孽啊。

那天我没再捡垃圾,

直接回了家。

我那所谓的家,

就是个棚子搭的违章建筑。

四面漏风,

冬天比外面还冷。

但我生了炉子,

烧了热水。

给孩子擦洗的时候,

发现襁褓里有张纸条。

上面就写了三个字:

“叫李望。”

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像是匆忙间写的。

我不识字,

是后来找路口修鞋的老王头念给我听的。

老王头问我:“刘嫂,

你从哪弄来个孩子?”

我说捡的。

他摇头叹气:“你自己都吃不饱,

怎么养孩子?”

我没说话。

是啊,

我一个捡破烂的,

拿什么养孩子?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那天晚上,

我抱着李望坐在炉子前。

他暖和过来了,

小脸红扑扑的。

眼睛又黑又亮,

盯着我看。

突然就笑了。

就那一笑,

我的心就化了。

我对着黑漆漆的窗户说:

“从今往后,

你就是我儿子。”

养孩子比我想象的难多了。

尤其是对我这样的拾荒人。

买不起奶粉,

我就熬米汤,

一口一口喂他。

买不起尿布,

我就把最软的旧衣服撕成片,

洗干净了用。

为了多挣点钱,

我起得更早,

睡得更晚。

别人嫌弃的脏活累活,

我都抢着干。

收废品的老张看我辛苦,

偶尔多给我几毛钱。

菜市场卖菜的小媳妇,

常把不太新鲜的菜便宜卖我。

我都记在心里。

李望三个月的时候,

发了一场高烧。

我抱着他跑到卫生所,

医生说要住院,

先交五十块。

我掏遍全身,

只有八块三毛钱。

我跪下来求医生:

“先给孩子治病,

我去筹钱。”

医生摇头:“医院有规定,

我也没办法。”

我抱着滚烫的李望,

在卫生所门口哭。

最后是隔壁修自行车的刘师傅看见了,

把他攒的二百块钱借给了我。

他说:“刘嫂,

孩子要紧。”

那笔钱,

我捡了两年破烂才还清。

李望从小就懂事。

三岁就会帮我分拣塑料瓶。

五岁就跟着我出门,

帮我推那辆破三轮。

别的孩子都在玩泥巴,

他已经在帮我看秤算账了。

有一次,

他看见邻居孩子吃冰棍,

眼巴巴地看了好久。

我掏出五分钱想给他买,

他却摇头:“妈,

我不爱吃甜的。”

我知道他撒谎,

心里酸得厉害。

那天我多捡了两个小时废品,

给他买了一根。

看他小心翼翼地舔着,

我的眼泪直往心里流。

李望七岁该上学了。

我带着他去报名,

学校要户口本。

我这才想起来,

这孩子没户口。

我求爷爷告奶奶,

跑遍了所有部门。

最后在街道主任的帮助下,

才给李望落了户。

主任问我:“孩子父亲一栏填什么?”

我说:“就填已故吧。”

其实我连他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上学要钱,

我更加拼命干活。

每天天不亮就出门,

深夜才回来。

李望很争气,

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他的奖状贴满了我们那面漏风的墙。

老师来家访,

说这孩子是读书的料,

要好好培养。

我笑着说:“只要他肯读,

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他。”

初中毕业,

李望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学费要一千多。

我愁得好几天睡不着。

后来把老家唯一的值钱东西——

一对银镯子卖了。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

买主压价,

说镯子成色不好。

我一咬牙,

二百块钱就卖了。

李望上高中住校,

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每次回来,

他都抢着帮我干活。

还从食堂省下馒头,

带回来给我。

我说我在家吃得好,

让他别省。

他就不说话,

默默把馒头塞进我包里。

高三那年,

李望被选去参加数学竞赛。

要去省城,

需要二百块钱路费。

他跟我说:“妈,

我不去了,

太贵了。”

我把他骂了一顿:

“必须去!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其实那时候,

我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

后来我去血站卖了血,

才凑够他的路费。

他拿着钱的时候哭了:

“妈,

等我以后有出息了,

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说:“妈不要好日子,

只要你有出息。”

李望果然争气,

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

我哭了一整夜。

邻居们都来道喜,

说我有福气。

可我愁啊,

那么贵的学费,

上哪去弄?

我把能借的人都借遍了,

还差三千块。

最后实在没办法,

我去找了那个我最不想见的人——

我年轻时跟过的那个男人。

他现在有钱了,

开了家饭店。

我站在饭店门口等了三个小时,

才见到他。

他听我说完来意,

冷笑一声:

“当年不是很有骨气吗?

现在来求我了?”

我低着头不说话。

他最后还是给了我五千块钱,

说:“以后别来找我了。”

我拿着钱,

感觉每一张都烫手。

但想到儿子能上学了,

值。

送李望去北京那天,

我把他送到火车站。

他穿着我新买的衬衫,

虽然是最便宜的,

但很合身。

火车要开了,

他隔着窗户喊:

“妈,

你照顾好自己,

等我毕业就接你去北京。”

我笑着点头,

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火车开走了,

我还站在原地。

心里空落落的,

又满满的。

大学四年,

李望很少回家。

他说要在外面打工挣生活费。

我知道他懂事,

但还是想他。

偶尔给他打电话,

他总是说很忙。

后来我才知道,

他同时打三份工,

就为了不跟我要钱。

毕业后,

李望留在了北京。

他说要闯出一番事业。

头几年很苦,

住地下室,

吃泡面。

每次打电话,

他都报喜不报忧。

我知道他难,

但也帮不上忙,

只能省下钱寄给他。

虽然他每次都退回来。

李望三十岁那年,

终于成功了。

他设计的软件得了大奖,

还开了自己的公司。

报纸上登了他的照片,

称他是“创业新星”。

我拿着报纸,

找路口的老王头一个字一个字念给我听。

听着听着,

我就哭了。

邻居们都羡慕我:

“刘嫂,

你苦尽甘来了。”

我也这么以为。

李望接我去了北京。

第一次坐飞机,

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空姐给我倒了杯水,

我连说了三声谢谢。

李望在北京买了大房子,

亮堂得让我不敢下脚。

他媳妇是城里姑娘,

长得俊,

但对我不太热情。

我也理解,

人家是大学生,

跟我这个捡破烂的没什么话说。

在北京住了一个月,

我浑身不自在。

不会用家里的电器,

不敢出门,

怕迷路。

儿子很忙,

经常半夜才回家。

媳妇跟我语言不通,

她说的我听不懂,

我说的她也不爱听。

有一天我听见媳妇跟李望吵架:

“你妈什么时候走?

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李望没说话。

那天晚上,

我偷偷哭了。

想起他小时候,

我们娘俩挤在破棚子里,

他搂着我的脖子说:

“妈,

等我长大了,

让你住大房子。”

现在房子是大了,

却不像家了。

第二天,

我跟李望说想回老家。

他愣了一下:

“妈,

是不是小倩说什么了?”

我摇头:“没有,

就是想家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

说:“那我送你。”

在机场,

李望塞给我一张银行卡:

“妈,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

你拿着花。”

我没要:“我有钱,

你留着做生意。”

他硬塞进我包里:

“你辛苦一辈子了,

该享福了。”

看着他,

我突然觉得他有点陌生。

西装革履,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再也不是那个跟在我身后捡瓶子的孩子了。

回到老家,

我继续捡破烂。

不是缺钱,

是习惯了。

邻居都说我傻:

“儿子那么有钱,

还受这个罪干什么?”

我只是笑笑。

手里干着活,

心里才踏实。

况且,

我还想多攒点钱。

万一哪天李望需要呢?

今年春天,

李望突然回来了。

开着豪车,

带着墨镜。

全村都轰动了。

他说是回来考察项目,

顺便看看我。

我很高兴,

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

饭桌上,

他接了个电话,

说的是英语。

我一句也听不懂。

挂了电话,

他跟我说:

“妈,

我可能要出国一段时间。”

我问:“去多久?”

他说:“可能不回来了。”

我的心沉了一下。

那天晚上,

我们娘俩坐在院子里。

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只是这次,

我们都没说话。

月光很好,

洒在他身上。

我看着他,

突然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很远。

临走时,

他给了我一个信封:

“妈,

这些钱你留着养老。”

很厚,

比上次还多。

我说:“我不要钱。”

他硬塞给我:

“拿着吧,

以后...

可能见面的机会少了。”

我看着他,

突然问:“望儿,

你还记得你七岁那年,

发烧住院吗?”

他愣了一下:

“那么久的事,

谁还记得。”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送他上车时,

我最后抱了抱他。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

很快松开了。

车开走了,

扬起一片尘土。

我站在原地,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昨天,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他。

他在接受采访,

说自己的成功经历。

主持人问起他的家庭。

他说:“我是个孤儿,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能有今天,

全靠自己打拼。”

我手里的碗掉在地上,

碎了。

电视里,

他笑得那么自信。

仿佛从来没有一个捡破烂的女人,

用二十年的时光把他养大。

我关掉电视,

拿出那个泛黄的笔记本。

里面夹着那张纸条——

“叫李望。”

字迹已经模糊了。

我把纸条撕碎,

扔进了灶膛。

火苗蹿起来,

很快把它吞没了。

就像吞没了我这二十年的日子。

今天我又起早去捡破烂了。

路过老电影院后门时,

我停了一下。

那个垃圾桶早就换了新的,

锃亮锃亮的。

我仿佛又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那么微弱,

那么无助。

我摇摇头,

继续往前走。

天快要亮了,

我得赶在清洁工之前,

多捡几个瓶子。

生活就是这样,

不管你经历了什么,

太阳照常升起。

日子总要过下去。

只是偶尔,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会想起那个冬天早晨。

想起那个襁褓里的孩子。

想起他第一次叫我妈妈。

那时我以为,

这辈子有了依靠。

现在才知道,

有些缘分,

说断就断了。

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他走后的第三个月。

我收到了从美国寄来的信。

还是找老王头念的。

信很短,就说他在那边安定下来了。

让我保重身体。

随信还有一张支票。

数额大得吓人。

老王头念完直咂嘴:

“刘嫂,

你儿子真孝顺。”

我没说话。

把支票收好,

和之前那张卡放在一起。

这些钱我一分没动。

不是赌气,

是觉得不该拿。

拿了我心里不踏实。

夏天最热的时候,

我中暑晕倒了。

是邻居发现的,

把我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我营养不良,

劳累过度。

要住院观察两天。

住院费要八百多。

我掏出现金交了。

没动李望给的钱。

病房里住着个老太太。

儿女围了一床。

削苹果的,

喂水的,

热闹得很。

我这边冷冷清清。

护士看不过去,

给我倒了杯水。

我说谢谢。

心里酸了一下。

想起李望小时候生病,

我整夜整夜守着。

现在我病了,

他在地球另一边。

可能正吃着西餐,

说着英语。

早就忘了这个捡破烂的妈。

出院那天,

我自己办的手续。

拎着塑料袋往外走。

在门口遇见了老王头。

他专程来接我:

“刘嫂,

你儿子知道吗?”

我摇摇头:“小事,

不打扰他。”

老王头叹了口气,

没再说什么。

他帮我推着三轮车,

慢慢往家走。

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突然想起李望小时候。

也是这样跟在车后头。

小手使劲推着。

嘴里喊着:“妈,

我帮你。”

现在车轻了,

推车的人却不见了。

回到家,

棚子里一股霉味。

出门这几天,

漏雨了。

被褥都潮乎乎的。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

生火做饭。

灶台还是老式的,

得烧柴火。

浓烟呛得我直咳嗽。

想起在北京时,

李望家的煤气灶。

一拧就着,

干净又方便。

可我用不惯。

还是这土灶台顺手。

吃完饭,

我继续出门捡破烂。

邻居劝我歇两天。

我说闲着也是闲着。

其实我是怕闲着。

一闲下来就会想他。

想他小时候的样子。

想他第一次走路。

第一次叫妈妈。

第一次得奖状。

那些记忆像刀子,

越想越疼。

八月十五那天,

月亮特别圆。

我买了个月饼,

坐在院子里吃。

隔壁传来笑声,

一家人在赏月。

我抬头看着月亮,

想起李望说的。

美国的月亮和这里一样圆吗?

电话突然响了。

是李望打来的。

我赶紧擦擦手接起来。

他说:“妈,

中秋节快乐。”

声音很远,

还有回音。

我说:“你也快乐。”

然后就没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

他问:“你身体好吗?”

我说:“好。”

他又问:“钱够用吗?”

我说:“够。”

又是沉默。

最后他说:“那...

我挂了。”

电话断了。

我举着话筒,

听着里面的忙音。

像心跳一样,

一声声敲在心上。

那晚我梦见了他。

还是三岁时的模样。

穿着我缝的补丁衣服。

在垃圾堆里翻找玩具。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秋天来了,

树叶开始变黄。

我的咳嗽越来越重。

去医院检查,

医生说肺不好。

让我住院治疗。

我问要多少钱。

医生说先交五千。

我摇摇头,

拿了点药就走了。

不是舍不得钱,

是觉得没必要。

活了这么大岁数,

够了。

再说,

治好了又能怎样?

还是一个人。

不如顺其自然。

有一天捡破烂时,

遇见了小学老师。

她已经退休了。

看见我很惊讶:

“刘嫂,

你怎么还在捡破烂?

你儿子不是很有出息吗?”

我笑笑:“习惯了。”

她提起李望上学时的事:

“那孩子聪明,

就是内向。

从来不提家里的事。

有一次写作文《我的妈妈》,

他交了白卷。”

我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那么早,

他就开始嫌弃我了。

老师可能觉得说错话了,

赶紧岔开话题。

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满脑子都是他交白卷的样子。

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写吗?

写他的妈妈是个捡破烂的?

那天我早早收了工。

回到家,

翻出他小时候的照片。

黑白的,

已经发黄了。

是他六岁时照的。

穿着新衣服,

笑得很甜。

那件新衣服是我捡的。

洗得干干净净,

改了又改。

虽然还是不太合身,

但他很喜欢。

照片背面,

他用铅笔写着:

“我和妈妈。”

字歪歪扭扭的,

但很认真。

我把照片贴在胸口,

眼泪止不住地流。

现在他有了无数新衣服。

贵的,

时髦的。

却再也不会穿我改的衣服了。

冬天又来了。

比往年都冷。

我的咳嗽更重了。

有时候咳得直不起腰。

老王头劝我去医院。

我说等开春再说。

其实我知道,

可能等不到开春了。

但我一点也不怕。

这辈子,

我尽力了。

对得起良心。

对得起那张纸条上的三个字。

腊月二十三,

小年。

下雪了。

很大,

像棉絮一样。

我早早收了工,

包了饺子。

虽然只有我一个人,

但该有的仪式不能少。

正吃着,

有人敲门。

是快递员。

送来一个包裹。

从美国寄来的。

打开一看,

是件羽绒服。

很厚,

很轻。

标签上全是英文。

还有一张卡片。

李望写的:

“妈,

天冷了,

注意身体。”

我把羽绒服穿上,

确实暖和。

但总觉得没有破棉袄舒服。

那件棉袄虽然破,

但装过他小小的身体。

有他的味道。

这件羽绒服只有陌生的香水味。

我叠好放进衣柜。

继续穿我的破棉袄。

过年那天,

我给自己做了四个菜。

有鱼有肉。

还倒了杯酒。

一个人慢慢吃。

电视里放着春晚,

很热闹。

但我把声音关小了。

太吵了头疼。

八点多的时候,

电话响了。

我以为又是李望。

接起来,

是个陌生女人。

她说她是李望的秘书。

李望正在开会,

让她代他问候我。

我说谢谢。

挂了电话。

看着一桌子菜,

突然没了胃口。

原来现在,

他连亲自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需要用秘书了。

正月初五,

我晕倒在垃圾堆旁。

这次比较严重,

直接送进了抢救室。

医生说要马上手术。

让我联系家属签字。

我说没有家属。

医生不相信:

“总有个亲戚朋友吧?”

我想了想,

拨通了老王头的电话。

他急匆匆赶来,

签了字。

手术很顺利。

但医生说需要静养。

不能再劳累了。

我苦笑。

不劳累吃什么?

住院期间,

老王头天天来看我。

带点粥,

或者汤。

他说:“刘嫂,

告诉你儿子吧。”

我摇头:“他在国外,

忙。”

其实是怕他不来。

更怕他来了,

却像个陌生人。

那样我更难受。

出院那天,

医生给我开了很多药。

叮嘱一定要按时吃。

我点点头,

心里却在算这些药要多少钱。

回到家,

发现门锁被撬了。

进去一看,

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藏在床底下的铁盒子不见了。

那里面装着李望给的钱和支票。

还有他小时候的照片。

我愣在原地,

半天没动。

邻居听见动静过来看:

“刘嫂,

报警吧!”

我摇摇头:“算了。”

钱没了就没了。

反正也没打算用。

只是照片丢了,

心里空了一块。

那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警察还是来了。

做了笔录,

拍了照。

说会尽力破案。

我知道希望不大。

这片的流浪汉太多了。

都是为了活命。

我不怪他们。

只是心疼那些照片。

特别是那张“我和妈妈”。

晚上,

我翻箱倒柜。

想找找还有没有别的照片。

最后在一件旧衣服口袋里,

找到一张小的。

是李望的毕业照。

那么多人,

他的脸只有米粒大。

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笑得有点勉强,

像在为什么事烦恼。

我把这张照片小心收好。

放在贴身的衣袋里。

这次不能再丢了。

春天来了的时候,

我的身体更差了。

走路都喘。

捡不了重东西,

只能捡点纸片塑料。

一天挣不了几块钱。

老王头看不过去,

让他儿子给我送饭。

我说不用,

还能动。

其实是不想欠人情。

这辈子欠的已经够多了。

特别是对李望。

欠他一个正常的家庭。

欠他一个有出息的妈妈。

虽然我尽力了,

但还不够。

三月的一天,

突然来了几个记者。

说是要采访我。

我很纳闷,

我一个捡破烂的,

有什么好采访的。

带头的是个年轻姑娘。

她说在网上看到了李望的故事。

想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

我犹豫了一下,

还是请他们进了屋。

棚子里很暗,

他们得低着头才能进来。

姑娘问了很多问题。

关于李望小时候。

我挑好的说。

说他聪明,

懂事,

孝顺。

没提他后来变了。

没提他说自己是孤儿。

采访快结束时,

姑娘突然问:

“阿姨,

您后悔吗?”

我愣了一下:

“后悔什么?”

“后悔捡了他,

辛苦一辈子,

最后...”

她没说完,

但我知道意思。

我摇摇头:“不后悔。”

是真的不后悔。

那些年他虽然小,

但给了我很多快乐。

让我觉得活着有意义。

现在他不需要我了,

但我依然感激那段时光。

记者走后,

老王头来了。

他说:“刘嫂,

你太老实了。

怎么不说实话?”

我笑笑:“说什么?

说他现在不认我了?

那多丢他的人。”

“可你太委屈了。”

“不委屈。

他过得好就行。”

老王头摇摇头走了。

我继续坐在院子里择菜。

把烂叶子去掉,

好的留着。

像我这辈子,

把苦的都自己咽了,

甜的留给了他。

四月初,

我收到了李望的邮件。

他很少发邮件,

一般都是打电话。

这次很正式。

还是找老王头念的。

他说他要结婚了。

对象是个华裔女孩。

婚礼在美国办。

问我能不能去。

最后附了机票信息。

老王头念完很激动:

“刘嫂,

你要去美国了!”

我却很平静。

把邮件折好收起来。

“不去了。”

“为什么?

你不想儿子吗?”

“想。

但去了给他丢人。”

“他是你儿子啊!”

“曾经是。”

老王头叹气走了。

我拿出那张小照片,

看了很久。

他都要结婚了。

时间真快啊。

好像昨天还在我怀里吃奶,

今天就要成家了。

我给他回邮件。

说恭喜。

说路太远,

不去了。

说祝他们幸福。

邮件发出去后,

我心里轻松了许多。

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那天晚上,

我睡得很香。

梦见他结婚了。

新娘子很漂亮。

我坐在第一排,

他笑着叫我妈。

醒来知道是梦,

但还是高兴。

至少梦里,

他认我。

五月,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去医院检查,

医生说癌细胞扩散了。

晚期。

问我要不要化疗。

我说不用了。

开点止疼药就行。

医生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开了药。

临走时说:

“通知家人吧。”

我点点头,

但没打算通知谁。

从医院出来,

我去商场买了块布料。

最好的绸缎。

花了我半个月的收入。

回家照着记忆中的样子,

开始做小衣服。

婴儿穿的。

一针一线,

很仔细。

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要。

但这是我的心意。

做完小衣服,

我又做了双虎头鞋。

眼睛用黑线绣的,

很有神。

像他小时候穿过的那双。

只是那双是捡的,

这双是新的。

我把这些东西包好,

寄往美国。

没写寄件人地址。

只写了“妈妈”两个字。

他应该知道是谁。

寄完包裹,

我去看了老电影院。

那里要拆了,

盖商场。

工人们正在施工。

轰隆隆的机器声中,

我仿佛又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那么真切。

让我忍不住四处张望。

当然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个捡破烂的老太婆,

在回忆过去。

回家的路上,

我买了根冰棍。

坐在路边慢慢吃。

很甜,

很凉。

像那年给他买的那根。

他舔了一口说:

“妈,

你也吃。”

我咬了一小口,

其实舍不得。

现在可以随便吃了,

却没人跟我分享了。

六月初,

我彻底捡不动了。

每天坐在院子里,

看天,

看云。

偶尔有鸟飞过。

我想起他小时候问:

“妈,

鸟为什么要飞?”

我说:“因为它们有翅膀啊。”

他现在也有翅膀了。

飞得很高,

很远。

很好。

老王头经常来看我。

带点吃的,

陪我坐一会儿。

有时候不说话,

就坐着。

有一天他突然说:

“刘嫂,

你是个好人。”

我笑了:“好人有什么用?”

“下辈子会投个好胎。”

“下辈子...”

我喃喃道,

“下辈子还捡他。”

“还受苦?”

“受苦也愿意。”

老王头红了眼眶:

“你呀...”

没再说下去。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说我傻,

说我痴。

可能吧。

但当妈的,

不都这样吗?

六月十五,

我起了个大早。

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破东西都扔了。

只留下他的照片,

和那件没穿过的羽绒服。

我还特意洗了澡,

换了身干净衣服。

虽然都是旧的,

但很整洁。

中午,

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暖洋洋的,

很舒服。

闭上眼睛,

好像回到了那个冬天早晨。

天还没亮透,

寒风像刀子。

我扒开塑料袋,

看见襁褓里的他。

小脸冻得发紫,

哭声微弱。

我把他揣进怀里,

在破棉袄里暖着。

他那么小,

像只小猫。

我说:“从今往后,

你就是我儿子。”

他笑了,

眼睛又黑又亮。

那一刻,

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阳光越来越暖,

我渐渐睡着了。

梦里,

他三岁,

我还不老。

他拉着我的手说:

“妈,

回家。”

我说:“好,

回家。”我慢慢闭上眼睛。

手里还攥着那张小照片。

阳光照在脸上,

暖得像他的笑容。

这一次,

我没有再醒来。

老王头是第二天发现的。

他照常来送粥,

看见我坐在椅子上,

像是睡着了。

喊了几声没反应,

一摸手已经凉了。

他哭了,

这个倔老头第一次哭出声。

他说:“刘嫂,

你终于不用受苦了。”

警察来了,

医生也来了。

说我是自然死亡。

很安详。

他们在我的口袋里发现了照片。

还有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是写给李望的。

很短:

“望儿,

妈走了。

别难过,

妈这辈子值了。

你好好过日子。

下辈子,

还做你妈。”

老王头联系了李望。

电话打了好几遍才接通。

听到消息,

李望沉默了很长时间。

最后说:“我马上回来。”

三天后,

李望回来了。

一个人。

风尘仆仆。

他看见我遗体时,

站了很久。

然后慢慢跪下,

磕了三个头。

没哭,

但眼睛红得吓人。

葬礼很简单。

就几个老街坊。

李望出钱买了最好的棺材。

我说过不要浪费,

但他坚持。

下葬那天,

下着小雨。

像老天也在哭。

老王头把信交给李望。

他看完后,

终于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

抱着棺材不松手。

嘴里一直喊:“妈,

妈...”

可是我已经听不见了。

整理遗物时,

李望发现了我藏的钱。

一分没动。

还有那件羽绒服,

标签都没拆。

他抱着那些钱,

坐在地上发呆。

老王头说:“你妈一直说,

这些钱要留给你应急。”

在我的枕头底下,

李望找到了一个笔记本。

里面记着所有借过钱给我们的人。

名字,

金额,

时间。

有些已经勾掉了,

表示还清了。

有些还没勾。

最早的一笔,

是刘师傅那二百块钱。

最后一行写着:

“欠老王头三顿饭,

记得还。”

李望一页一页地翻。

手在抖。

那些泛黄的纸页,

记录着我二十年的艰辛。

也记录着他的成长。

从米汤到奶粉,

从小学到大学。

每一笔开支,

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有一页写着:

“今天卖血二百,

望儿路费有了。”

日期是他去省城竞赛那天。

他再也控制不住,

放声大哭。

“妈,

我对不起你...”

可是道歉来得太迟了。

我已经听不见了。

葬礼结束后,

李望去了老电影院。

那里已经拆了一半。

废墟上,

工人们在忙碌。

他站在那个垃圾桶的位置,

站了很久。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后来他去找了老王头。

详细问了我的事。

特别是最后的日子。

老王头一五一十都说了。

包括我怎么生病,

怎么不肯用他的钱。

怎么被偷,

怎么一个人过年。

李望听着,

眼泪一直流。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影响你。”老王头说,

“你妈总说,

你在外面不容易。”

李望在我坟前守了三天。

不吃不喝。

邻居去劝,

他也不说话。

就那么坐着。

像是要弥补所有缺席的时光。

第四天,

他开始处理我的后事。

先把欠的钱都还了。

按照笔记本上的记录,

一家一家还。

有的当事人已经不在了,

他就还给他们的子女。

多给一倍,

说是利息。

刘师傅已经去世了。

他儿子开了家修车店。

李望去找他,

还了五千块钱。

刘师傅的儿子很惊讶: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

我爸都没记着。”

李望说:“我妈记着。”

然后是收废品的老张。

他已经退休了,

住在儿子家。

李望还了一万。

老张死活不要:

“当年就是看你妈不容易,

帮个小忙。”

李望坚持给:

“张叔,

这是我妈的心愿。”

最后是菜市场的小媳妇。

现在也当奶奶了。

看见李望,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是刘嫂的儿子!

长得真像。”

李望愣了一下:

“我像我妈?”

“眼睛特别像,

又黑又亮。”

这句话让李望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可能从来没想过,

自己会像我。

还完所有的债,

李望做了个决定。

他要留在国内。

不去美国了。

他未婚妻专门飞过来。

两人大吵一架。

在宾馆里,

声音很大。

邻居都听见了。

女孩说:“你疯了吗?

事业不要了?

我们的婚礼怎么办?”

李望说:“我不能让我妈白死。”

“她都死了!

你还想怎样?”

“我想对得起良心。”

女孩第二天就走了。

临走时对李望说:

“你会后悔的。”

李望苦笑:“我已经后悔了。”

他搬回了老房子。

那个四面漏风的棚子。

开始很多人不理解。

说他有福不会享。

但他坚持住下来。

每天早起,

推着那辆破三轮去捡破烂。

起初很笨拙。

分不清塑料的种类。

不会看秤。

经常被其他拾荒人嘲笑。

但他不介意。

慢慢学,

慢慢做。

老王头看不过去:

“你这是何苦呢?”

李望说:“我想知道我妈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他真的在体会我的生活。

天不亮就出门。

在垃圾堆里翻找。

把纸板压平,

瓶子分类。

卖给废品站。

一分一分地挣。

晚上回到家,

累得直不起腰。

手上全是伤口。

衣服又脏又臭。

但他坚持着。

他说只有这样,

才能离我近一点。

有一天,

他在捡破烂时晕倒了。

中暑。

被送到医院。

医生认出他:

“你不是那个企业家吗?

怎么...”

李望笑笑:“现在是个捡破烂的。”

他出院后继续捡。

还做了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

他成立了一个基金会。

专门帮助拾荒老人和流浪儿童。

用他所有的积蓄。

基金会的名字叫“望妈”。

他说是希望的意思,

也是想念妈妈的意思。

第一批帮助了二十个老人。

给他们体检,

买保险,

发补助。

还有一个流浪儿童收容所。

提供食宿和教育。

很多人说他傻。

他说:“我妈教我的。

人不能只为自己活。”

他变得越来越像我。

说话,

做事。

连笑的时候抿嘴的样子都像。

老王头说:“你现在真像刘嫂。”

李望眼睛亮了:“真的吗?”

他在努力活成我的样子。

像是在赎罪,

又像是在寻找。

第二年清明,

他给我立了块新碑。

上面刻着:

“慈母刘氏之墓

儿李望立”

还刻了一行小字:

“来世还做母子”

他在墓前种了一棵松树。

说这样我就不寂寞了。

风来的时候,

松涛阵阵。

像在说话。

现在李望还住在老房子里。

每天捡破烂,

管理基金会。

生活很充实。

有人给他介绍对象,

他都拒绝了。

说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了。

他经常去学校演讲。

讲我的故事。

讲怎么捡到他,

怎么养大他。

从不避讳自己的出身。

学生们都很感动。

有一次,

一个学生问:

“李叔叔,

你恨你的亲生父母吗?”

他想了想说:

“不恨。

因为他们给了我机会,

遇见我妈妈。”

这句话让我在地下笑了。

我的望儿,

终于明白了。

他现在很快乐。

真的快乐。

虽然没钱了,

但心里踏实了。

他说这是妈妈教给他的,

最宝贵的财富。

有时候夜深人静,

他会拿出那张小照片看。

说:“妈,

我想你了。”

风从窗户吹进来,

轻轻柔柔。

像我的回应。

去年冬天,

特别冷。

他穿着那件羽绒服出门捡破烂。

终于穿了。

他说很暖和。

像妈妈的怀抱。

其实我一直在他身边。

从来没离开过。

看着他笑,

看着他哭。

看着他终于长大成人。

虽然等得有点久,

但值得。

现在,

我可以安心地睡了。

我的望儿,

终于成了我期望的样子。

善良,

坚强,

有担当。

如果有来世,

我还捡他。

还做他妈妈。

下次,

一定陪他更久些。

天又亮了。

李望推着三轮车出门。

阳光照在他身上,

拉出长长的影子。

影子旁边,

好像还有一个人影。

小小的,

佝偻的。

跟着他一起往前走。

那是我。

永远守护着他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