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带羽绒服,带好奇心:一个“怕冷星人”的锦州暖冬奇遇记
发布时间:2025-12-23 18:47 浏览量:1
说实话,决定在深冬去锦州,我心里是打了鼓的。作为一个对寒冷耐受度极低的南方人,“东北”、“冬天”、“海边”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听起来就像一场针对体温的酷刑。朋友们听说我的计划,表情都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英勇就义的壮士。但我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看看传说中“冰封最北海”到底有多冷,更想看看,在那样的冷里,人们究竟能活出怎样一番“暖游”的热闹。
飞机落地,舱门打开的一刹那,那股子冷空气就像有了实体,“轰”一下撞进肺里,干燥、锋利,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霸道。我全副武装,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像个臃肿的粽子,却依然觉得那冷能穿透所有纤维,直接贴到皮肤上。
去酒店的路上,我看着窗外略显萧索的街景,光秃秃的树枝在灰蓝的天幕上划出凌厉的线条,心想:好吧,这“下马威”我收到了。最初的半天,我几乎是在酒店暖气片旁度过的,像个怯战的逃兵,靠外卖软件点了份锦州烧烤——味道不错,但隔着塑料盒,总觉得少了灵魂。
转机发生在第二天中午。阳光难得慷慨,我鼓起勇气走到街上。风依然冷,但在阳光直射下,那种尖锐感缓和了一些。我漫无目的地走,拐进一条背风的老街。忽然,一阵熟悉的、湿润的纸张和旧木头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茶香,钻进鼻腔。抬头一看,是家极其不起眼的旧书店,门脸窄小,木质门框上的漆都快掉光了,挂着一块手写的“汲古斋”牌子。
鬼使神差地,我推门进去。门上的铜铃“叮当”一响。与外界的清冷截然不同,屋里暖意融融,灯光是昏黄的。四壁直到天花板,全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旧书,空间因此显得更狭小逼仄。一个穿着旧毛衣、戴眼镜的老先生,正坐在靠窗的旧藤椅里,就着一杯热茶看书。他抬头,对我温和地点点头,说了句“随便看”,便又沉浸回自己的世界。
我就在这方被旧书和暖意包裹的天地里,消磨了整个下午。翻到一本八十年代初出版的《锦州民间故事集》,纸质粗糙发黄,里面用钢笔写着些稚嫩的批注,想来是某个孩子曾经的读物。书里讲医巫闾山的传说,讲大凌河的往事,讲那些早已消失在城市建设中的老街巷名字的由来。
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飞舞的微尘中投下一道光柱,正好落在翻开的书页上。手边的老式铸铁暖气片“哐当”响了一下,缓缓散发着稳定而干燥的热量。那一刻,窗外的寒风呼啸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宇宙。这份暖,是静止的,是泛黄的,是被无数人翻阅过的时光所焐热的。它不烫,却足以让一个异乡人冻僵的心神,慢慢舒展开来。我从一个需要“抵御”寒冷的过客,变成了一个被这方静谧温暖“接纳”的临时成员。
离开书店时,天色已近黄昏。身体是暖的,心里也装着些沉静的故事。我开始用一种新的节奏走路,不再急匆匆地“赶路”,而是“踱步”。我注意到,即使在这样的天气里,街边的修车摊老师傅,依然会用沾满油污的手,给顾客递上一杯热开水;卖糖葫芦的小贩,会把插满冰糖葫芦的草垛子放在一个自制的小炭炉边,防止糖壳冻裂。这些细微处的、不起眼的“热源”,像散落在城市角落的星星之火。
晚餐,我决定不再躲在酒店。根据书店老先生的模糊指点,我找到了一家藏在小巷深处的羊汤馆。店面同样简陋,但门口大锅里翻滚着的、奶白色的浓汤,蒸腾起冲天的白气,就是最好的招牌。掀开厚重的棉门帘进去,如同跌进一个温暖的、香气四溢的洞穴。每人面前一口小砂锅,汤沸腾着,里面的羊肉、羊杂炖得酥烂,撒上碧绿的香菜和辛辣的胡椒粉。
我学着旁边大爷的样子,就着刚出炉的、表皮焦脆的烧饼,喝下一大口汤。那一瞬间,一股汹涌的热流从口腔直冲四肢百骸,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汗,所有毛孔似乎都张开了。
这不是烧烤那种带有侵略性的、令人兴奋的热辣,而是一种更浑厚、更滋补的、从内而外熨帖身心的暖。它像一双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把你从里到外牢牢地捂热了。周围的食客,大多沉默着,专注地对付着眼前的食物,脸上是一种心满意足的平静。这份暖,是粮食和土地最原始的力量,是寒冷气候里世代相传的生存智慧。
饭后,浑身暖洋洋的,竟有了散步的兴致。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凌河公园附近。夜晚的河岸,气温更低,行人稀少。河水尚未完全封冻,在两岸灯光的映照下,黑沉沉地流淌,泛着清冷的光。
对岸的广济寺古塔被灯光勾勒出巍峨的轮廓,静静地矗立在夜空下。我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冷风中迅速消散。很奇怪,此刻我竟然不觉得这寒冷难以忍受了。身体内部储存着羊汤的热力,心里还留存着旧书店的安宁。这外在的冷,变成了一种清晰的、令人清醒的触感,让我更敏锐地感知到自身的存在,感知到这座城市的呼吸。
我开始理解锦州冬天的“暖游”,或许并非指物理上的绝对温暖,而是一种 “在寒冷中创造并感知温暖的能力” 。是旧书店里那个与世无争的温暖角落,是羊汤馆里那口扎实滚烫的抚慰,是街头巷尾普通人为了生活而点燃的微小“热源”。正是这无处不在的、人为的“暖”,与渤海湾吹来的、天经地义的“冷”,构成了锦州冬天最真实、最动人的张力。它不是温室里的假花,而是寒地中顽强生长、甚至因此香气更凛冽的松柏。
最后一天,我去了辽沈战役纪念馆。在那样宏大而沉重的历史面前,个人的冷暖感受似乎变得渺小。但当我走出展厅,重新站在开阔冷冽的广场上,远眺这座城市,一种更深沉的理解浮现出来。眼前安宁的、飘着烟火气的寻常日子,不正是那份历史“热量”最终传递到的、最珍贵的“暖”意吗?历史的血是热的,它焐热了土地;今天的人们,则在这片被焐热的土地上,继续经营着自己有温度的生活。
回南方的飞机上,我看着窗外逐渐变得青绿的大地,竟然有些怀念起锦州那种干爽清冽的冷了。怀念那冷中带暖的复杂滋味。这趟旅行,我没去几个传统意义上的“景点”,但我感觉自己触摸到了锦州更真实的脉搏。它教会我的,不是如何战胜寒冷,而是如何与寒冷共处,并在其中找到、甚至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那份扎实的温暖。
如果你也想暂时逃离千篇一律的暖冬度假,想体验一种更有筋骨、更有层次感的冬天,那么,不妨把节奏放慢,来锦州住几天。像本地人一样,去寻觅一碗滚烫的羊汤,发现一个安静的角落,感受一下在广阔严寒中,那些微小却坚韧的人间暖意,是如何一寸一寸地,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