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的噩梦

1

我是五年前在单车俱乐部认识舒兰的，她长得很漂亮，人也活泼豪爽，喜欢组织大家夜行，而且专挑黑灯瞎火的地方去，去了一准儿有宵夜等着大家。在呼啸的西北风里，大家喝着二锅头大嚼香肠，感觉真是爽，微醺时候踏着月色回城，又是另一番美妙滋味。

男人堆里有这样一个女人，总能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何况舒兰本身就很能活跃气氛。不过她的情况貌似不该这样，我是说，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离了婚，有那时间不去相亲还瞎玩。这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可那天我不知是不是中邪了，当着众人竟然去夺她手里的烟：“别抽了，去相亲吧。”她先是吃惊地看我一眼，旋即换上一副嬉笑的表情，把脸往我跟前凑了凑，一扭头冲大伙儿乐了：“都来围观呀，瞧瞧这小孩多体贴，劝我相亲去呢，你们说我相不相亲跟他有半毛钱关系么？”

大家哄笑，嚷嚷着“有关系有关系”，舒兰一听来劲了，猛地亲了我一下，这才放过我。那天她似乎特别开心，不断讲着笑话调着情。其实以前她也这样，她似乎特别擅长这个，众人面前逮谁跟谁调，可谁都不觉得尴尬，这算不算本事？奇怪的是连女同胞也不排斥她。那天她穿的是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糖果色开衫，很性感。

如此观察是自己动了心？是的，我的目光开始追随她，喜欢她的各种表情，不愿错过任何一次见她的机会。直到那天她崴了脚，她让大家先走，不要耽误行程，让我留下陪她去医院。大伙一走，她却改口说：“你到附近找个酒店帮我开间房，我想先休息一下。”房间开好，我扶她进去，她从包里扔出她喜欢的五子棋来，说陪我玩玩。我刚弄好，她说身上出汗了，先去洗个澡。再出来的时候，她就从身后抱住我……

从此我的情欲世界断为两截，在她的风情面前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那种从未有过的疯狂来得那么突然，那么令人猝不及防，那晚我破天荒没有回家。次日下午，我们才从酒店离开。分开后，拐过街角，我站在那里吸了两支烟，心情还无法平复下来，回首自己走过的这23年，相较这一天，真的好苍白。

是的，那年我23岁，舒兰31岁。后来我动了与她日日厮守的念头，这种愿望非常强烈。可她不当回事：“那首诗怎么写的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2

我不在乎年龄，只是，我已有女友晓桐。

晓桐从17岁就认定了我，给了我，当时我们还是高中生，可她才不管呢，说这辈子她就是我的。工作后她就搬来与我同居了。相比起来，晓桐的经历真是太单薄了，当然她别的也赶不上舒兰，她只是一味温柔。比如那一晚，我在微信里告诉她，说大家骑车在山里迷了路，只好在酒家凑合一夜。明显漏洞百出，都迷路了居然还跑出酒家来了，就算有酒家那么多人怎么能住得下？晓桐却信，还问酒家叫啥名，我胡诌说叫醉仙居，她就说好诗意哦，像武侠小说里的名字。

唉，一个人太好骗是不是也没意思？我对她越来越鸡蛋里挑骨头，兴致大减。

晓桐家境不好，爸妈都是残疾人，而我家的情况跟她有天壤之别，我妈总想给我找个大家闺秀，说晓桐拜金，别看一副矜持的样子，其实心里啥都想要。我悄悄告诉我妈，我想跟晓桐分手，因为我爱上了别的女人。我妈乍一听喜上眉梢，但当她知道我爱的那个女人已经三十多了，马上力挺起晓桐来，还用了“恶心”两个字来形容舒兰：“大你8岁还离过婚？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求助我姐，没想到我姐虽情路坎坷，落到这事上并不支持我，说我鬼迷心窍，让我好自为之。一时之间，我逆反情绪爆棚。

最烦的是晓桐，她只会睁大眼睛做无辜状看着我。如果我爱她，就凭这眼神也会心疼的吧，可彼时我只会扭过头去。没想到几天后晓桐做出惊人之举，她说她退出，成全我，她想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我喜出望外，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送她走的第二天就出事了，原来她哪也没去，就躲在小姐妹那里，晚上去洗手间，一个恍惚摔了一跤。她小姐妹哭着在电话对我说：“你快来啊，我担不了这个责任，她流产了！”

晓桐她怀孕了？我不知道，想必她也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她一定会以此来要挟我吧。我妈这个时候全力支持晓桐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她明明听医生说晓桐再怀孕的可能性不太大了。我想，唯一的解释是早些年我妈吃够了我爸外面那些狐狸精的苦，有了阴影，所以她宁愿选晓桐，也不许我娶舒兰。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中注定，明明爱着那一个，最终却娶了这一个。当时我想，这样也好，结了才能离，等我离了那就跟舒兰一样了，看你们还怎么说。这场婚姻注定是悲剧，婚后半年我几乎没碰过她，任谁都该疯了吧，可她特沉得住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父母面前也极尽孝道，我妈每周都去山上寺庙上香，她都笑脸相陪。可伪装终究是伪装，有回我妈送来一盆杜鹃花，来时花开得正艳，半月后再来花竟然全枯了，搞得我妈满脸疑惑：“这些天你们一滴水也没浇？”

晓桐对我说：“我知道你恨我，你妈也不是同情我，大家不过各有心思罢了。”

3

晓桐心知肚明，其实我从来都没跟舒兰断过联系，哪怕婚礼那天，我们还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亲吻了。对我结婚一事，舒兰一点也看不出痛苦，她的态度是“一切随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问她爱不爱我，她就笑：“我不是你故事里的人，你的亲朋没一个人认识我。”我明明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没认真过，可还是放不下。看她一如既往地跟大家调情说笑，说着她相亲的趣事，我过去拉她，她就冷哼一声：“你神经病啊，拉拉扯扯的干吗？”大家就哄笑。

我像得了分裂症，她越风情万种，我就越不甘心。于这样的不甘心里挣扎了一年后，舒兰忽然消失了，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她去了别的城市，难道那里有她喜欢的男人？我在网上问她，她一贯任性地说你管不着，后来干脆不理了。

虽然还不到30岁，但我真的身心俱疲。忘了谁说过，老不过一夜之间的事。又两年过去，我身边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我妈突然去世了，虽然我妈对我一向要求严格，我们母子间隔膜也很深，可她走了我才知道我有多爱她，关键是我妈临终前对我说，她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抱上孙子，说自己阻拦我和舒兰可能错了。二是我妈去世后不久，晓桐就提出离婚，并于当日就搬了出去，说她啥都不要，只求速离。于是去办手续。三是什么呢，消失了好久的舒兰忽然给我电话，说她回来了。

我去赴舒兰的约。上楼前，我先抽了一支烟，抽得很慢很慢，想了许多过去的事情。这里是我熟悉的地方，我们在那扇窗户里曾有过多少放纵缠绵，但此刻当我敲开那扇门的时候，似乎一瞬间没了那种澎湃的心情。舒兰整个人看上去很黯淡，依然是糖果色，依然是牛仔裤，我却不觉得有多性感了。

她说：“我玩不动了。”我说：“你才多大啊。”她说：“36了，老了，现在我都开始养生了，一天一个西红柿对付自由基。”我问：“自由基是啥？”她看住我，半晌才说：“你老婆她好吗？”

我没告诉她我已离婚。我只是感觉恍然如梦。有时候我们是那么执念，不知道女人还有好坏之分，碰到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就被诱惑了，一头扎进她的温柔乡，分不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灵魂像被抽了去，只留下躯壳。待一切疯狂成为过去，醒来才惊觉那不过是个旖旎的噩梦。

有些风情，无关幸福。我终于明白。

再多说一句，就是晓桐离婚后很快就结婚了，那个人是我们婚姻尚存时她认识的，偷偷来往，最终订了终身。也许软弱用完后，剩下的就只有勇气了吧。她在微博里说：经过了那段婚姻，还有什么刀山火海是我不敢过的。

婚姻能将人彻底改变，她再不是那个不懂得去争取的小女孩了。还有，婚后不久她就怀孕了。呵呵，上帝真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