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没男丁,处理父亲的葬事,族里没一人帮忙,更未收到分文礼钱

发布时间:2024-04-29 17:51  浏览量:10

文/周于江 口述/陈晓岚

七十五岁的父亲五天前,因突患脑溢血去世,做为他唯一的女儿,我倒没多少的悲伤,觉得老人已是过古稀之年的人,这样感知不到多少痛苦,没受病患的煎熬故去,倒也是一种福份。

因见到太多的老人,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来,没半点生命的质量,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的度着最后的日子,倒是一种无法言传的痛苦。

再者,自五年前母亲去世,我把父亲接来市里,也算阅尽了当地美景,遍尝了人间的美味。况且,自我完成学业工作后,就从来没有断过父母的花销用度,自认为尽了一个女儿的孝道,我也就没有了遗憾。

让我有些纠结的倒是父亲的葬事,是个难题。虽在村里我们陈氏宗族也有一百多户的人家,可我祖上几代单传,到了父亲这代就没有了多少亲属,仅有几个已出了五服的叔伯,也已故去,因而外亲也是较少的。

我原来有一个大哥,八岁时得了恶疾夭折,还有一个小弟,在母亲的月子里就丧了生,造成到我这代就断了香火,成了“绝户”。父亲曾含泪仰天长叹:儿女命天注定,该当我老陈家绝了男种,回天无力啊。

老家里无近亲,我又是一个女儿身,处理丧葬这种事,确实是够难为我的。五年前,母亲去世时,好在还有父亲支撑,当时葬礼办得还算说得过去。

族里的总管事六叔跑前跑后的张罗着,族里也有四五十人主动过来帮忙。几个远房亲戚和母亲的娘家人,也赶来送殡,虽送葬的队伍也就十几人的样子,可也总算不至于太难堪。

可现在父亲去世,家里只剩下我一个出嫁多年的女儿,虽我的丈夫和儿子能帮我处理父亲的后事,可这种丧葬之事,他们做为一个外姓人是很难起什么作用的。他们父子建议我,在市郊买块墓地,简单把老人的骨灰葬了即可,也就省去了若干的麻烦。

可我母亲已葬在老家,父亲若埋在市郊岂不造成,他们死不能同穴,死后得不到团圆的结果,这是有悖伦理和老人心愿的。

儿子又建议说:把外婆的骨灰迁到外公的墓穴里,以后还便于祭奠,问题不就解决了。可我觉得老家是生他们养他们的故园,把他们合葬在这陌生的城郊,也肯定是违背他们意愿的。

让我宽心的是,父亲虽没有男嗣,可经年来,一直到他来到我家养老前,族里的喜事丧亡,孩生日娘满月甚至族里人后代的升学宴,父亲都是不但主动跑前跑后的去帮人家的忙,还都是奉上与大家一样的礼钱。

这些年来送出的礼钱,大约也不下几万元。就是他住在我家这几年,当他知道内亲外戚有喜白事时,都是让我转给人家礼包,唯恐失了礼数。他还对不能到现场去亲自帮人家忙活,向我多次表示了不甘。

我曾多次问父亲为什么这样做,你底下又没子嗣,你奉给人家的礼钱,也只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何必呢。父亲总是意味深长的告诉我:妮啊,我不这样积攒下些人情,怕老去后难为到你啊。

因而,虽我一个孤单的女人,对回去安葬父亲这件事,有些底气不足心中是有些忐忑的。可一想到有深谋远虑的父亲,早就厚积下的人情人脉,况且还有顺利安葬母亲的先例,觉得父老乡亲们,指定会主动帮我把父亲入土为安的。可我没料到随后发生的事,让我无可奈何的悲伤,痛彻心扉的寒凉。

我们一家三口用车载着父亲的骨灰盒,先回到祖屋,精心佈置了灵堂,摆好了香案祭品。我便去请来了族里的红白事主管六叔来,想让六叔先把族里的人请了来,我从村里的饭店再叫上几桌酒菜,先款待一下族人们也好说话。

六叔却紧摇着头摆着手道:大可不必,你在外不知现在老家的情况,现村里在家的都是像我这近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多数人都在外面打工,请也请不到人的。

随之,六叔又把现在族里红白事的惯例向我道来:过去族里遵循喜事需人手帮忙,总管叫谁谁到,白事则要不请自来。

可现在已是人去村空,稍微年轻的人都在外打工讨生活,也就只能族里有婚丧嫁娶,都是家里老人电话通知他们,没有老人的他们互相电话勾通,回来纳礼帮忙办公事。

在县里、市里和省城打工的不用说,见信即速往回赶,乃至在外省就业打工的人,一般也抢时间往回赶。看起来车马劳顿经济上更是得不偿失,可无论怎样,一般他们是误不了事的。

大家明白,这些事你不积极参入,你家遇上喜白事也会无人搭理,弄得冷清至极颜面尽失,更会成为左邻右舍无情斥责的对象;也是乡间对这户人家很长时间的负面话题。

六叔又善解人意的说:现在天气寒冷,留守在家的人都在屋里猫冬,你父亲的去世大概没多少人知晓,我去串联一下,让他们联糸一下在外的人回来帮忙安葬你爹。

对我家知根知底的六叔又说:你家内亲没有,外戚也不多,我看就一切从简吧,咱也不用响器班,也不必请人搭台唱戏了,只买口上好的棺材,你再用电话向你家的几门老亲戚报一下丧,等到族里的人陆续回来,就把公事办了。

我当然想最简单的把父亲送于土下,可这话从六叔嘴中说出,是最为恰当的。因而,我心存感激的望着六叔不住的道谢点头。

第二天,只有几个与父亲关系密切的族里老人,柱着拐棍步履蹒跚的来到父亲灵前,抹着眼泪唏嘘不已的,感叹着人生的苦短,生命的无常。并烧了些纸钱以示悼念。我安风俗赶紧跪谢答礼,并安抚几位老人就座。

眼看天已暗了下来,也未见到族里一个回来的人影。深谙农村人情世故的六叔,知道我们这样已没有后续的绝户人家,不可能在外的族里人一个不缺的回来帮这个忙,他根据我父亲多年的为人,至少在县丶市打工的族里人回来个一丶二十个是没问题的。

没想到,这么齐心的一个未到,对这样的结果六叔除了出乎意料外,还有些急躁不安起来,因为明天就是三日了,族里没人回来,这个殡可怎么出?

他当晚联系了一台挖掘机,准备明天的挖墓坑。可挖好墓空还得砌墓穴的,以往都是族里人负责垒砌墓穴的。

当地是在挖好墓坑后,用砖块砌一个两米多长,一米左右宽的长方形墓穴,装着骨灰盒的棺材下到砌好的墓穴后,表面在覆盖几块水泥盖板,然后再覆以水泥锢住,用土填满坟坑,筑成坟头即大功告成。

负责砌墓穴的人,同时也是要将死者的棺材运到墓地去的。听起来很繁琐,其实很简单的,墓穴仅需三四百块砖,一两袋水泥就够了,棺材现在制造的也很轻薄,用一个族里专门准备的排子车,几个人玩似的拉到离村仅二里地的墓地,也是并不累人的。

这种活一般都是四人也行五人也干得了,但要有二至三名瓦工来操作倒是必须的。

现在族里人指不上,交际广泛的六叔便好说歹说,雇佣了邻庄的一个乡村建筑队。因为,他们实在不愿干这类的差事,觉得有些大不吉利。

好在,用钱说话还是好办的,最后我答应了他们五人,每人一千的工价,最后花五千元解决了这一难题。

我电话报丧的结果是:家里的三门老亲戚,均遭他们以各种理由推诿拒绝,来参加父亲的葬礼。干了大半辈子婚丧总管的六叔,惊呼这可是亘古曾未有过的事。

他沉吟良久又进一步分析说:他们这些人,知道你父亲走了,这门亲戚就断了,他们付出的礼钱也就打了水漂,他们家要遇上丧事,这边就再没人去付礼钱了,因为已经绝了户。这是亲戚吗?这还算与他们有血缘亲情吗?我心里愤愤的这样叩问着。

说实话我虽乐见到这样的结果,因为省去了办酒席待客的繁琐,可觉得他们也实在不厚道了,去年,我还陪父亲给一个表大爷送了葬,并付了四百元的礼金,大前年,另一门亲戚的表叔去世,父亲也是四百元的礼仪,你们来就是一分不付,我们家缺的是人,帮个人场我也是感激不尽的啊。

原来,我们这里人去世后,族里甚至全村人,都是在出殡那天给丧主家奉送上一刀纸,和些许的金钱,以此来悼念死者告慰丧主的家属。

“抱竹杆”者(称记礼帐的)将每个人的奉送的纸和钱数记录在册,以备丧主以后奉还。记录簿的封面上用毛笔写着:“礼尚往来”四个大字,下面则有公元某年某月某日立的小楷。记录的格式是从左到右的竖写:某某祭仪某某元,纸元刀。

随着经济的发展,祭仪从原来的几角几元几十元,发展到今天的一百二百,交情特别的还有成千上万的,当然外亲的数目更大,这只是族里村里左邻右舍的祭仪数目。

我的父亲从来就没缺席过这种事,十几年来,祭仪也从没低于过百元。也就这几年,各种渠道知悉村里的故者,他都让我给人转过钱去,可更多的是我们无从得到村人去世的消息,也就遗漏了。这种无法补救的事,常使父亲感到纠结遗憾和愧歉。

出殡那天,由于没有亲戚的到来,也没有族里帮忙出进的人群,只有挖掘机挖好了墓空,雇来的工人在砌着墓穴,少了那些毫无意义的繁文缛节,少了该有的嘈杂和喧嚣,只有我家三口静静的守在父亲的灵前。

由于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事,六叔这个大总管充当了记帐先生,可直至中午封丧,也未见到一个来帮忙的族里人,更未见到一分的礼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老者送来了几刀纸,算是应付了公事。

六叔说:以前族里也有因有特殊事情,实在回不来帮忙的人,可他们都是把钱转给他,让他代为祭仪,可今天却是一文不名。

至于原因不必深究,族人们与我那几家亲戚的想法是一致的,觉得不管我父亲,以前待他们如何,他一故去,这家就绝了根,他们费钱费时来家帮忙葬事,还得出礼钱,礼钱自然归于我这个远嫁的女儿。

他们这钱岂不就白瞎,永远也就还不回来。细心想起来,他们这样做好像也无可厚非,农民是务实的,是无利不起早的,他们靠体力吃饭,实在没必要更不愿干一些没回报的事情。

他们的格局和认知注定了他们做法的合理性。可他们在这个事情上这么齐心,这么步调一致,这么的心心相印不约而同,倒是让我有些震撼。

其实,我并在乎这几个礼钱,我与丈夫有一微型企业,经济上还是自由的,我曾想过,父亲葬礼上接到的礼钱,我会通过六叔和以后六叔大总管的接班人,加倍的奉还。乡亲们这么做了倒省了我以后的麻烦,和消弭了对他们的愧欠之心。我主要悲悯于我的父亲,若是他黄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啊。

前面是几名工人用排子车拉着我父亲的灵柩,我与丈夫儿子默默的跟在后面,我没有流泪,甚至没有悲伤,觉得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自以为是个孝顺的女儿,无愧于我的父母,父亲这样无病疼的走了,是幸运的,是他的厚德修为的结果,我的心里倒是很安慰的。

通过父亲的葬礼,我才真正的了解了父亲,和父辈们为什么不惜穷家荡产,头拱地也要生出儿子的由头。

为什么我的父亲,生活好于村里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老人,可他始终没有幸福感,就是因为没有儿子是绝户,这种挫败和自卑纠缠了他一生。

从世俗的观念看也是如此,如他有儿子,我父亲的葬礼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如果我是父亲的儿子,而非女儿身,父亲的葬礼肯定是恢宏和空前的。

可认真想起来,这又有何用呢?人死如灯灭,再辉煌的人生,死后几十年谁还记得你,只不过是一粒历史的尘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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