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老年危机”剧，它开了个好头

2024年5月24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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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3611期

5月14日，由赵冬苓编剧，温德光执导，张国立、王刚、张铁林等主演的当代都市剧《老家伙》于北京卫视、江苏卫视、爱奇艺播出。

这部剧主要讲述三位老人退休后，家庭和人生轨迹发生一系列变化的故事。

演员张国立、王刚、张铁林，三人合作出演过《铁齿铜牙纪晓岚》《五月槐花香》《布衣天子》等多部经典电视剧，陪伴了一代人的童年和青春。

近年来，优质当代都市剧集不断涌现。无论是行业剧、话题剧还是情感生活剧，话题和看点基本聚焦于繁华都市背景下的中年、青年人，展现他们的价值选择和情绪共鸣。真正以老年人为主角，关注和反映老年人晚年生活的优秀都市剧集，屈指可数。

笔者试着分析《老家伙》的优劣得失，谈谈老年题材电视剧的创作方向。

《老家伙》以老年人的视角展开故事，重新书写了家庭伦理与情感故事。

跟其他都市家庭剧相比，同样有因房子、孩子产生的代际冲突，夫妻不和、家庭不睦等家长里短的情节，《老家伙》的叙事视角从中青年人转到老年人身上，故事便有了更多内涵和表达空间，引人重新思考家庭、亲情与人生的意义。

直面“老了”的人生课题

《老家伙》细腻刻画了三位退休老人被迫面对“自己老了”的心理不适和转变过程。

肖长庆（张国立 饰）操劳着四世同堂的大家庭生活，尽管他费尽力气维持和谐，满足每一个人的需求，但上有老一辈恩怨情债，下有新一代儿孙的观念冲突，他夹在中间总难两全。

肖长庆的形象具有典型性。60后这一辈人在年轻时经历过饥饿和贫苦，曾受到过亲戚邻里互相帮扶的情义，心里始终记着一本人情账。这是时代在他们身上刻下的痕迹。

这样的老人格外喜欢热闹，喜欢大家庭不分你我的集体生活。肖长庆非常不理解自己儿子宁愿找阿姨照顾孩子，也不让亲爷爷来的行为。

这种“家庭大过天”的老人，在晚年如何真正完成与孩子的分离，是最引人关心的问题。

孙前程（王刚 饰），出场便是半夜从P2P暴雷公司翻墙逃出。第二天，他到处被人嘲笑，“听说你进传销组织了”。

他硬给自己找补，“理财公司聘我为部门经理，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做官，我就没去”。

这样一个不着调、喜感十足的老男人，背后却有自己的辛酸和执念。

他是剧中养老社区建设最积极的推动者。看着不靠谱，却最通人情世故。他年轻时没有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看似没有家庭牵绊的包袱，但他的滑稽感也透出几分“人老了”的尴尬和失落。他对骗子的思路非常清楚，也说明他踩过的“坑”何其多。

孙前程积极张罗养老社区建设，内在动力是他想在晚年做成事，一雪前耻，重获家人的尊重和认可，过得体面、有尊严。

当他得知女儿被伤害，爱女心切。面对妻女的指责，他没有辩解。这是一个有反差的人物，也是一个极具人之常情的人物。

陈新城（张铁林 饰），自己奋斗一辈子的企业被收购，他作为董事长被迫退休。当年为了公司的发展，他一手提拔年轻人袁英时（张博 饰）接班，如今却被年轻人无情“赶出”公司。

他摆足领导架子，上赶着去集团上班，在老友孙前程眼里是“醉死不认这壶酒钱”。

为了维护面子也好，为了寻找新的价值也罢，他要面临的老年危机最残酷、最直接、也最无可奈何。

所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辉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局限。陈新城的退休综合症，嫌丢人的心理落差，确实代表了一部分老年人必须要过的“坎”。女强人夏明舟（周涛 饰）也遇到了一样的境况。

剧中三位退休老人，如何面对自己“老了”的事实，重新开始人生的下一个篇章，是这部剧想要讨论的命题，也是引导观众去思考的问题。

割不断的亲情，温暖与伤害同在

《老家伙》立足老年视角，与过往家庭生活剧的叙事视角，形成了补充与对话。

过往当代都市剧里，老年人作为中青年人的配角和工具人存在。

比如《都挺好》《烟火人家》，剧中侧重突出老年角色的戏剧功能。他们主要作为年轻人对抗和挣脱的戏剧阻力而存在。剧中对老年人的形象塑造较为扁平，对老年人的立场和情感缺少理解和兼顾。

《老家伙》对家庭关系中代际冲突的表现，不单纯依靠善恶对错讲述故事，兼顾了双方立场，正视老年人和中青年人观念的碰撞与互相伤害。

这是表达人物与家庭情感羁绊、情感寄托的前提。承认家庭代际的立场冲突和主导权博弈，而非围绕情感和利益的纠缠打转，这也是该剧更进一步的地方。

肖长庆爱为家人操心，甚至主动拉着奶奶搬去养老社区，儿媳马玲（高晓菲 饰）表示不想担负“不孝”的骂名，小儿子肖建（毛毅 饰）则直接冷漠拒绝父亲干预自己的生活。

围绕房子、孩子的矛盾不再在家长的厚此薄彼上做文章，而集中变成了年轻人争取自我和掌握自己生活方式的意愿。

在年轻人看来，家庭是“捆绑”“束缚”。站在肖长庆的角度，只有迷惑不解，自嘲失落……

我猜测肖林（王自健 饰）和肖建心里很爱父亲，他们只是不能让渡自己对生活的主宰权。后面肖建和父亲应该会有催泪的情感戏段落。

反过来看，这部剧在某些方面悲悯地表现了属于老年人的困境和危机。比如，社会认知中，老年人被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在肖长庆、孙前程和陈新城眼中，劳动人民辛苦一辈子，积蓄被骗走，不能坐视不管。他们替牛大妈将诈骗犯绳之以法，甚至对她自私自利、胆小怕事的女儿，进行了一番“倚老卖老”的教育。

这不是单纯的多管闲事。他们或许跟不上时代了，但心里有基本的情理和道义。这背后也反映出很多老年人，只知攒钱买房、为儿女而活，精神却无处安放。

平时在年轻人眼中，撒泼打滚不讲理的老年人。他们真实的处境是被骗后走投无路、求告无门，不得不通过“讹人闹事”的方式寻求帮助。

在此基础上，才是家人的温情和守护。比如陈新城对儿子成见极深，但无论他多么看不上自己的儿子，依旧毫不犹豫替儿子还清贷款。

孙前程和妻子婚姻不睦，间接造成了女儿孙晓晴（孙安可 饰）的婚姻不幸，但作为父母，看到女儿被人欺负，还要时时为她担忧，甚至豁出命去保护她。这也是家庭给人的守护和支撑力量。

所以说，这部剧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当下流行的归因原生家庭叙事的拨乱反正。

老年题材剧需要更多突破和探索

“铁三角”重聚，让很多网友直呼“爷青回”，创作者想用喜剧逗乐的方式，平衡题材的严肃和沉重，使剧目风格明亮轻快。

但剧中对三位老家伙的斗嘴互怼片段呈现过多，过密的台词缺乏实质内容，他们的“算计”和出的主意也比较简单，使得部分剧情不够真实。

比如他们帮牛大妈（徐松子 饰）要回房子，拍摄到贷款公司和公证处的勾结证据，去监狱说服项怀才（陈牧扬 饰）供出新的证据链等。

三位老家伙老当益壮，主动维护老年人的权益，这非常有必要，但如何让剧情更合理、更真实、更好看，需要今后的创作者花心思找角度破题。

其次，剧情还是围着家庭伦理类型打转。这部剧的长处和可取之处不再赘述，但在对老年人养老这个现实题材开掘和触及深度不够，有一定的局限性。

剧中三位老家伙办养老社区的故事线，存在一些逻辑不严密的地方。家庭养老想要变成社会养老，这其中真正的现实困境和观念改变，情况要复杂得多。

比如剧中肖长庆的妈妈，这么依赖儿孙的老人，让她接受从家里搬出去住到养老院，肯定不是一句话能搞定的事。

而且，剧中三位退休老人，要钱有钱，要房有房，无论他们在哪里养老，物质上有保障。

但想要真正触及养老的深层困境，就必须关注现实生活中大量存在的，那些没有退休金，为举托儿女积蓄被掏空的沉默老年群体身上。他们还在社会的某个角落里打工谋生，直到未来干不动的那一天。这种完全没有保障的老年人的境遇，更需要被看见、被表达、被关心。

近年来，老年人已经或主动或被动地走出家庭，这已成为近年来惹人关注的社会问题。他们或因为年迈重病，不想给子女增添麻烦，或因为一辈子操劳后自我意识觉醒，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均需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关爱和帮助。

上个月的爱奇艺世界·大会上，龚宇提出，随着中国人口结构呈现少子化、老龄化的趋势，平台对“一老一小”两大群体的重视将贯穿今后的产品设计、内容生产和服务全流程。

去年于爱奇艺播出的《外婆的新世界》，主要讲述为家庭任劳任怨的外婆，某天突然离家出走的一路经历。这部剧可称为表现底层老年女性精神之旅的优秀作品。

随着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发展与个人观念转变，希望未来今后的创作者可以多挖掘一些老年人的人生体验和在生命末端的思考，能在影视剧中注入更多的现实关怀和思想内涵。

【文/张红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