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雪征丨陪伴的“伴”也是个伴

陪伴的“伴”也是个伴

文／詹雪征（广东）

父亲过世，儿子小张从外地赶回来奔丧。家中众亲戚都来帮忙，风风光光办了后事。头七过后，小张准备把老房子清理清理，然后去亲戚家走动走动，答谢一番。父母亲不在了，家和故乡只剩下念想了。小张拿了一万块钱，递给照顾了父亲十年的保姆娟姨，娟姨默默没有开口，不肯收钱。小张委婉地提醒娟姨，这钱算我答谢您的！您收拾收拾，我送您回家去吧！娟姨走进里屋，拿出了一本红本子，递给了小张。毫无防备的小张接过去一看，不禁目瞪口呆。眼前是一本结婚证，民政局盖的红印蹭蹭发亮。小张不敢相信，居然……父亲和娟姨居然两年前就已经偷偷登记结婚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当初不是说好的，只当保姆，陪伴老人的吗？娟姨淡淡地说：“当初是说好的，还不是出了特殊情况了吗？”“啥特殊情况？”“那次你爸去医院住院，割疝气，你又没空回来，只有我去陪护。后来手术出了问题，还是我替你去签的字。住院期间，也都是我一个人，寸步不离的，忙前忙后，端屎倒尿，喂饭擦身……你爸一感动，就说要娶我！”小张顿时气炸了，这老头，临走临了，还留个烂摊子给我。住在宾馆里的小张，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天色昏暗，闷热，似乎要下雨了。第二天，小张又回去老宅，敲了半天门，没人回应。他想用钥匙打开门，却怎么也也打不开。他发现家里的门锁不知啥时候换了。一连两天，娟姨一直没有出现。小张气愤至极，打电话叫人来开锁，还请来堂叔，让他做个见证。堂叔阻止了他，劝他别急，要冷静。他突然警觉起来了，问道：“叔，我爸临走时咋说的？难道这老房子要……”堂叔说出的话如同惊雷：“是，你爸走前，留有遗言，说老房子留给她养老，我可以作证。”第三天，娟姨出现了。小张冷淡地说：“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今天一起说清楚了吧！”娟姨说：“有，你爸留下一封信，还有一本账本。”小张接过信，一看，心中不免戚戚然。父亲老张在信中感慨地言道，陪伴了儿子二十年，一直兢兢业业，忙忙碌碌，不敢造次，直到他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事业有成，也算是给死去的孩子他娘有个交代了。老张说要和儿子算一笔账，这笔账的名字，叫做“陪伴”。字里言间，细细记录老张和儿子相处的时间、与娟姨相处的时间。细细算来，小张每年回家两趟，国庆、过年，一共不过在家十来天。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这剩下的三百五十天，要怎么过呢？陪伴的伴儿也是伴。老张感激娟姨，在最孤单落魄的日子，是她和自己相濡以沫了十年。十年，算算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呢？套用现在最流行的网络语言，陪伴才是最长情的表白啊。再看看那本账本，细细记录了近十年的收支明细，父亲的工资收入，生活支出，收支基本平衡。心中惭愧的小张回想起这些年，除了过年给个压岁钱，平时也没想过给家里寄钱。父亲总说自己工资够花，不用儿子挂心。眼尖的小张还发现，整个账本里，并没有出现娟姨的工资情况，而父亲的平时医药费竟占了支出的大头。看来，这些年，父亲的退休金，剔去平时花销，生病吃药等费用，已所剩无几了。小张瞬间泪流满面。想起小时候，父亲年富力强，自己常常骑在父亲的肩膀，父亲笑呵呵的脸庞和他健硕的身体，曾是自己最温暖的依靠。时光荏苒，我已长大了，父亲却老了。去年的冬天，父亲生的那场重病，竟是父子俩最后一次的相聚。小张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来回两天，时间花费在路上。余下五天，眼睁睁望着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临走的时候，父亲才刚刚苏醒过来。最触动心弦的是父亲刚刚睁开眼睛时看见儿子的那份光亮和欣喜，眼睛湿漉漉的，想开口说话，却一声未出。老张才刚刚醒来，小张这边急急要走。匆匆一眼，便是最后一面。捧着父亲留下的遗物，小张眼里已是泪水盈盈。他心中充满了自责和不安。娟姨真诚地望着小张，声音弱弱地说：“我这两天回了一趟老家，家里的老房子，一直借给我表兄住着。原本想着收回房子，我就搬回去。谁知道表兄家中出了变故，表嫂得了恶症，家里穷，没钱看病。我也不忍心让他们搬走，只好回来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这房子先暂时让我住着，可以吗？”小张心中五味杂陈。娟姨拿出了一个鼓鼓的袋子，一层层拆开后，递给了小张，平静地说，这次你爸病得急，半夜上医院，天正下雨，又打不到车，我就骑电动车载他去，一着急，车忘了锁，被偷了，家里钥匙也没了。喏，这是新换的钥匙，一共三把，你两把，我留一把，还有这房契、存折，都归你保管。屋子没改名，还是你爸的名下。我现在无处可去，就权且借我居住吧！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说不定哪一天就和你爸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呢！到时候，就算是完璧归赵了！老太太说得轻巧，小张心里却酸酸的。临走，小张把那个装得鼓鼓的袋子悄悄放在了茶几上。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站在巷口，望着被雨雾氤氲着的老胡同，小张突然记起一个画面，也是一个下雨天，正值壮年的父亲笑吟吟地撑着伞，接他放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