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惠奫 美照

讲述人：胡玉梅 文/上官

我今年52岁，企业退休两年，退休后也不能像别人一样到处旅游娱乐，因为我身边还有个“老拖油瓶”——我80岁的老父亲，为了照顾他，我哪也去不了。

昨天上午11点，我正坐在那里摘菜准备做午饭。老爸坐沙发上看电视，突然他着急地站起来往卫生间走，刚走到离卫生间两米的地方，他站住不动了，我随之闻到一阵难闻的味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赶紧放下手里的菜过去查看。

他又拉裤子里了，里面的内裤秋裤，外面的长裤都弄脏了。

我戴了塑料一次性手套，带他到卫生间帮他换洗，边弄边恶心得直干呕，但也得硬着头皮做这些。

我没多说话，拿了淋浴器软喷头用热水冲干净身上，又用毛巾擦干，拿来干净衣服换上。全程他不敢看我，也不说话，一脸的羞愧。

我把换下来的脏衣服马上拿到池子里洗干净，这样的衣服肯定不能放洗衣机里洗，也不能放在那里等着，必须马上洗干净。

因为着急，做完这一切我满头大汗，我坐下来用手扇了扇面前的风，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看着老爸笑了。

他坐在那里诺诺地说，今天早上吃了两个香蕉。

我笑着说，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

老爸年轻时候，是村里最能干的泥瓦匠，手下带着几个徒弟，十里八乡都知道他手艺好，他上砖又快又稳，抹水泥光滑整洁，一点不拖泥带水，除了他所在的小工队承揽盖房的活计，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家也经常请他帮忙，那时候他是受人尊敬的大师傅。

而他在家里是个很严肃的人，不怎么跟我们开玩笑，话也不多，经常还会板着脸训我和弟弟，我们从小就觉得他是个很古板冷漠的人。

但他会在晚上，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拿着我和弟弟的衣服，给我们翻找衣服里的虱子。找到后就用两个大拇指叭叭地挤掉。

有时候他还会让我们看自己衣服里的虱子，我那件的确良背心的衣缝里，能齐刷刷钻一排，看得人头皮发麻。那些虱子吃得胖乎乎的，一挤指甲盖上都是血。

现在想起来那场景，仿佛就在昨天，而父亲，却已经从壮年变成白发苍苍，腰身佝偻，眼睛也早就看不见那些细小的生物了。

我考上中专的时候，到了省城上学，离家其实也就八十里地。但我看到宿舍里的同学经常写信收信，而我没什么朋友，初中的同学大多不来往了。

一次我就无聊得给家里写信，顺口说了句自己那两天头疼。其实也就是希望家里给我邮封信，我也能收收信。

没想到，信寄出去第三天，父亲就站在了我们宿舍门口。他收到信马上就来看我了，还以为我难受成啥样子了。

我看到他，有些意外又有点不好意思。他给我带着很多吃的，有我妈做的黄豆炒酸菜，还有炒瓜子，烤馒头片。

他看我没事，也说几句话，坐一会儿就起身回家了，来回坐四个多小时长途车和公交车，只为看我是不是真的病了。从那以后我给家里写信再也不敢说身体不舒服了。

我结婚后，前夫跟人去赌博，我爸从别人嘴里知道了，告诉了我，不满地说: 挣不来钱还学人家赌博，一看就不靠谱，啥人你都能看上。当时我们感情还没破裂，我觉得我爸说话有点刻薄。

后来我们过得越来越差，最糟的时候家里快揭不开锅了。父亲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买一袋面。我羞愧得接过钱，我曾经是他的骄傲，却活成了笑话。但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我离婚后，以为父母会把我当耻辱，不让我进家门，没想到他们什么也没说，没有责怪我一句。

我再婚后，把丈夫带到他们跟前，他们没有惊讶，也没有挑剔，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丈夫当家里人，该吃就让他吃，有活就让他干。一点也没见外，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女。

母亲去世后，我把父亲接到身边，如今他是年近八十的人了，虽然脑子没有糊涂，但是身体却不由控制了，经常会拉在裤子里，尤其是他爱吃凉的水果和凉菜，我为此苦恼不已，但又不能不让他吃。

日常生活中，他的生活习惯也不好，经常在吃饭的时候，刚坐上桌，他就会喉咙里咕噜咕噜一阵，然后使劲咳几下，往出咳痰，特别影响人的食欲。

而且自从老了后，他的鼻涕也多了，经常不由自主地挂在鼻子下和嘴唇上，我给他口袋里装了卫生纸，让他随时擦擦，他总是感觉不到，有时就抬手顺手拨拉一下，然后不知道甩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说过他多回，但是他转头又忘了。

当年是家里顶梁柱的他，再也不能给家里和身边的人提供任何的价值了。他已经成了沉重的负担和累赘。

但我不能嫌弃他，他是生我养我，把我供上学读书的老爸，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再难我也不能嫌弃他。

因为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老去，他只要能动的时候，就总想做事，下雪的时候想扫院子里的雪，看到我提不动东西，还想过来帮忙，尽管他的手脚已经不灵便了。

有一次暑假，老公出去了，我跟儿子、老爸正在吃饭，厨房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我耳朵很灵一下子就听见了，我怀疑那是老鼠的声音，因为之前就有过。我哆哆嗦嗦想过去看，又感觉有点汗毛直竖。

我用手示意儿子，他却做出往后退的姿势，连连摆手。

我爸看到了，放下碗，走在我前面，我躲在他身后，他慢慢地挪着脚步，我躲在他身后进了厨房。

探头一看，果然有只不大不小的老鼠正在啃半个馒头，看到我们进来，就被惊得四处乱窜。

我吓得尖叫，那老鼠慌乱之中跑到老爸脚下，老爸顺脚一抬就把它踩住了，它还在吱吱叫，我看到它头皮发麻，吓得又叫掉头就跑。

老爸让我拿了个纸箱子，他弯腰揪起老鼠的尾巴，往地上摔了一下，扔进了纸箱子，我赶紧让儿子端着纸箱子扔到外面去。

我爸看到我这样子，呵呵呵地嘲笑我胆小。自从他年龄大了后，他就变得随和了许多，我们聊天的时候想插话跟我们一起聊，还会一起讲笑话。

儿子回来后，我俩面面相觑，不由得笑了，刚刚我们两个都不敢上前，我躲在80岁老爸身后，20多岁的大小伙站在那里不敢动。

而老爸关键时候还是愿意挡在我前面，尽管他已经年迈，但第一反应还是保护我，他还是我的主心骨。

我们不管多大，有父母在就是孩子。

这是我表姐的亲身经历，我佩服她十年如一日的耐心，把姨夫照顾得妥妥帖帖，干干净净。

她说：我永远不会嫌弃老父亲的苍老和失能，更不会把他当成累赘。有人对照顾老人有一种本能的抗拒，甚至发明了“养老的恐惧”这样的话，但是别忘了，我们也会老去，该尽的责任和孝心，该还的养育之恩，永远也不能逃避。

愿每个父母都被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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