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变了呢？

小时候喜欢走亲戚，因为走亲戚不但可以吃上自己家没有的好东西，“运气好点”的话，遇到有钱的亲戚，还可以赚到压岁钱。

一个远房亲戚，以前就住在我家的隔壁，我们两家经常走动。小到针线纽扣，大到耕犁纺车，两家经常借来借去凑合着用。因为既是亲戚又是邻居，互相不生分，关系处的其乐融融。

……

后来，这个我叫表姑的亲戚搬家了，听母亲说她的儿子煤矿有了钱，在城里安家落户，住上了洋楼。而我家始终是老的老小的小，一大家子走不出山里的泥淖。于是两家的来往就少了很多。

有一次，因为到县城接我大学放假回家，延误了回家的班车，父亲就临时决定到表姑家借宿一宿，第二天再打早回家。我们买了些土鸡蛋，蔬菜作为礼品，特别是还有一盒煮饼。在那个艰难的年代，能买上一盒煮饼，就是走亲戚的最高待遇了。于是，我们赶在日落前，摸索着到了表姑家。

真的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表姑家确实不一样。刚进门，表姑跟父亲寒暄几句后就给我们每人撂了一双拖鞋让我们穿上。我勉勉强强换上了拖鞋，可是父亲就实在为难了。不仅仅是因为他那解放牌运动鞋前头漏了个大洞，还有他那袜子没有脚后跟。父亲脸一下子红到了脖颈儿，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扭扭捏捏不能行动。不记得父亲是怎么样坐到表姑那真皮沙发上的。反正他是担了个屁股尖，做好了随时准备站起起身的准备。我也坐立不安好不自在，因为表姑跟父亲的“谈话”几句下来就驴头不对马嘴，已经“格格不入”了。父亲讲：“咱们家的猪一窝就下了十几个猪仔……”。表姑不屑一提，闭口不言。那一阵子真的是如坐针毡，坐立难安。最后我们终于还是走了。

临出大门的时候，表姑终于露出来一点儿笑脸。她拿出来我们那盒煮饼，半笑着说道：“拿这个干啥，家里啥都有，啥也不缺……”。她还没说完，我们也没走利索，她就随手将煮饼丢给了门口旁边的拴着的一只叫个不停的狗。“你看，狗都不吃……”，表姑像是给我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一路上，我跟父亲都没有说话。我们摸着山路一直走到月亮起，一直走到星星亮。凌晨时分快到家的时候，父亲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怎么就变了呢？”

……

从那时候开始，我对“人生就是一列开往生命终点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口，没有一个人可以至始至终陪着你走完，你会看到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人”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并发誓“要好好努力，不活人下人，不长树下树……”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前几日，表姑的儿子找到我，说表姑也跟父亲一样走了多少年了。还说他那煤矿破产，后来寻思的几样发财梦，干啥啥不成，做啥啥赔本，最终大钱赚不到，小钱看不起，现如今，赔光了老本，妻离子散……

最后他说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像我们，兄妹几个都有文化，上了大学……其实，我心里想，比起没文化，他好像还缺点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