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味道

多年以前，我和我的同事出差，我们乘坐的是一辆长途大巴车，我们的前面，坐着一位穿旧大衣的老人。

那老人脏兮兮的，旧大衣里面散发着非常浓重的酸臭味，以至于周围的人纷纷捂着口鼻，有的人还表露出厌恶的神情。我的同事也在我的身边，朝着老人的后背指指点点，我却没有吱声，也没有去捂住自己的口鼻，因为我知道老人肯定是谁的父亲，那味道虽然难闻，却是充满父爱的爸爸的味道。

如果我和别人一样去做去表露神情，那将是对父亲这个称呼的不尊。

我的这种想法，来自于我的一位表哥。

表哥的家位于一个非常贫穷的山村，那里严重缺水，人们到现在还住着土坯房子。

表哥的房子里，曾经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长年累月挂着布帘子。后来亲戚们帮着，好歹给安上了门。

然而表哥却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儿，她的女儿学习非常棒，表哥为了生存，也为了女儿在学业上能像别人家孩子一样，越走越远，他独身一人来到我的城市，不找工作，单打零工，之所以选择打零工，一是因为表哥没什么文化，二是他认为打零工虽然不稳定，而且还辛苦，却挣钱多。

在我的表哥看来，干活再累再脏都不要紧，只要挣钱多就行。

我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帮他找了一份挖坑的活，挖三个坑，一个坑80块钱。

我跟他说，你不要着急，这三个坑你两天挖完就行了，别累着……他憨厚地笑笑，朝我点点头，可是转过来，仅仅一天的时间，就把三个坑全干完了，然后又来找我，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还得麻烦你，再给找点活干……

我当时真得是又心急又心疼，心急的是，表哥并不是那种多强壮的人，万一累出病来，我该怎么办？心疼的是，他那疲惫至极还不肯歇着的样子，这是为了女儿拼命了吗？

我想让他歇歇，就说：我在这里就是个普通员工，这活吗不一定找得那么及时，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等我联系好了再告诉你……

表哥听了，憨厚地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这就很麻烦你了……

我眼里急出了泪，说：你是我表哥，干嘛要这么客气！

两天以后，我又给表哥找了个在物流中心扛水泥袋子的活，就在干这个活的时候，他不慎把腰扭伤了。

我听说后，赶紧给他买去了云南白药和膏药，谁知他还是惦记着找活的事，我怒道：都这样子了，是不是要钱不要命了啊，孩子的事不用担心，到时候不还有我吗！

表哥憨笑着：你也有家有口的，我哪能花你的钱，我这就是扭伤了，贴贴膏药就好了……

我威胁说：你再这样，我可不给你找活了！

表哥低着头，搓着手，还是憨笑。

我说：这次你再不好好歇着，我真的不管你了！

表哥是个老实人，我这么一说，他肯定得听我的——我这么想，然后出去给他买包子去了。

第二天又去表哥的住处，却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下把我气坏了，一整天都不舒服。

下午又去找他，还是没人，正在嘀咕着，表哥一身油污的回来了。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

表哥嘿嘿笑着，很兴奋的样子，说：有个一起跟我干过活人，约我去给人家清罐，一天二百多呢！

此时我才注意到，表哥身上那浓浓的沥青味……

春节前夕，为了让表哥过年少花钱，我悄悄给他买了鱼肉等年货，谁知这犟驴非要给我钱，气得我大吼：你要给我钱不要紧，咱们以后谁也别认谁了！

年初四我去他家看他，他竟然又出去干活了！

表嫂说：你表哥听说有个往上海送货的，过年找不着装卸工，于是就找去了……

表哥家的小侄女问我：叔，我爹年前回来，身上咋那么大的味儿呢，可恶心人了！

我听了这话，忍不住动情道：知道吗？那是爸爸的味道啊！接下来，我跟表嫂和小侄女细细叙说了表哥在城里是怎样干活的，那其中的辛苦和疲累又是怎样挺过去的……说得表嫂流下了泪，说得小侄女哇哇大哭……

小侄女哽咽着对我说：放心吧，叔，我一定好好学习，好好报答俺爹！

看着小侄女懂事的样子，我欣慰地笑了，心想：表哥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