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老年痴呆后,我父亲成为第一批用上新药的人

发布时间:2024-10-18 14:03  浏览量:7

今年7月,在南京脑科医院,徐莉(化名)带着72岁的父亲接受了一款最新药物的注射治疗。但徐莉心里也没有底,她不知道这能否“拯救”自己的父亲,她只是清楚,这是一家人唯一的希望了。

2022年初,徐先生被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AD)。徐莉是一名医学生,她非常了解这意味着什么,“无药可治”是AD长期以来的标签,没有任何药物可以阻止疾病发展,最终患者将失去记忆、丧失行动能力,直至死亡。

但就在今年年初,我国国家药监局批准了被誉为是“革命性”AD治疗新药的仑卡奈单抗,它是首个针对AD病因的精准靶向药物,自6月起陆续于全国各地医疗机构投入使用。在医生的建议下,徐莉一家人决定“放手一搏”。

同样在等待治疗效果的,还有徐先生的主治医生,南京脑科医院神经内科主治医师叶星,“目前,我们医院有约20位患者使用了这款药物,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大家都希望能得到一个积极的结果。”

突如其来的“噩耗”

徐莉最早发现父亲出现记忆力下降是在2019年,那是一次常规体检,徐先生独自一人前往医院。但出门还没多久,他又返回家中。“我父亲说,他突然记不得去医院的路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条路徐先生已经走过无数次,如此反常的表现让徐莉和母亲都感到诧异。但当时她们并没多想,觉得可能是年龄大了,偶然忘事也正常,过一阵自然就好了。徐莉带着父亲又重走了一次去医院的路,之后徐先生又能独自出行,这也让一家人放下心来。

但始料未及的是,随着时间推移,徐先生的症状越来越重。

“有时候我值夜班,前一天就和父亲说了,但第二天傍晚他还会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还不回家吃饭。”徐莉说,“甚至有时到隔日早上,他还会给我准备早饭,来喊我时才发现我根本不在家。”

除了记忆力下滑,徐莉还观察到父亲的性格和情绪也在发生变化,“他原本是一个健谈的人,会和我们积极地讨论各种事,家庭氛围非常阳光。但后来他逐渐变得寡言少语,回避和他人交流,情绪也愈发急躁,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发脾气。”

叶星医生告诉“医学界,这些表现正是AD发生发展的征兆。作为一种神经退行性疾病,“AD发展早期,由于大脑损伤还不严重,生活自理能力并不会受到影响,因此也容易被患者及家属忽视。但实际上,他们的情绪和记忆功能已经开始缓慢变化,并且会持续加重。”

意识到情况不对,2022年初,徐莉带着父亲来到了南京脑科医院,通过PET-CT扫描检查,医生确认了徐先生罹患AD。

得知结果的一瞬间,徐莉格外平静,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学时的临床医学课程也时刻提醒着她,AD即便得到确诊,也没有太好的治疗手段。有一些对症治疗药物或康复训练,确实有可能改善症状,但病情的发展是不可逆的。

按照医生的建议,徐莉开始给父亲尝试使用乙酰胆碱酯酶抑制剂类药物,这是一种经典的AD对症治疗手段,“用药两年多里,父亲的情绪状态有所好转,但记忆力的下降却依旧持续,经常会和我们‘虚构’一件事,但其实他根本没做过。”

有流行病学统计数据显示,AD患者从痴呆症状早期发展至中、晚期直至死亡,平均仅8到10年。“我了解AD患者晚期的样子,很可怕,我真的不愿看到父亲会走到那一步。”徐莉说。

承载希望的新药

2024年1月5日,一则消息轰动了医学界以及背后类似徐先生,全国近千万AD患者和他们的家庭。那一天国家药监局正式宣布,批准AD创新药——仑卡奈单抗上市,用于治疗由AD引起的轻度认知障碍和AD轻度痴呆。

仑卡奈单抗是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20年来首个完全批准的AD新药,而身为神经内科医生,早在其获批上市前,叶星就持续关注了它的机制机理,以及在海外发布的临床疗效数据。

“从仑卡奈单抗的研究中,我们看到它对AD修饰治疗的效果是很明显的,能大幅延缓疾病的进展。”叶星医生说,“在大脑中,它从源头上抑制了β-淀粉样蛋白(Aβ)的聚集。这是一种有毒的蛋白,被学界认为是造成AD的‘罪魁祸首’。”

海外关键的III期临床试验及拓展期数据表明,用药1年半后,仑卡奈单抗能让AD患者的认知功能下降速度减缓27%,平均延迟2.95年的疾病进展;而持续用药3年后,59%的低Tau亚组的患者实现了认知功能的稳定,甚至还有51%的低Tau亚组的患者认知功能有所改善。

有了新的希望,徐莉立即带着父亲前往医院进行了最新一轮评估。“他的MMSE和MoCA(一类认知评估测试)评分均低于正常值,但情况相对尚可,属于轻度认知障碍期,正好符合仑卡奈单抗治疗的适应征标准。”叶星医生说。

2024年7月初,徐先生成为南京脑科医院第一批使用仑卡奈单抗的AD患者。每半个月一针,徐莉告诉“医学界”,目前徐先生已经完成了6次注射治疗,“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

事实上,轻微的脑水肿(ARIA-E)、脑微出血(ARIA-H)是Aβ抗体类药物普遍存在的副作用,叶星医生告诉“医学界”,“临床上,我们会通过头颅磁共振(MRI)检查随访,一旦发现患者有异常,会及时跟进医疗处理。”

“但这种风险是很低的,治疗前也会详细评估,排除高危用药人群。包括徐先生在内,目前我们治疗的所有患者都没有发生严重不良事件。”据叶星医生介绍,其中用药时间最长的一位患者,治疗已超过半年,病情保持稳定。

据介绍,得益于海南博鳌乐城的“先行先试”政策,今年年初已有不少急需治疗的AD患者用上了这款药物。“当时这位患者每月都要来回奔波于海南,只为能用上药,这也说明AD对患者、对一个家庭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叶星医生感慨。

而对于徐先生来说,由于用药时间还太短,徐莉并没有观察到父亲有明显的变化,“我感觉他情绪似乎更加稳定了,但记忆力没有明显改善。我也不太放心让他一个人出门,稍微走得远些,家人都得陪着。”

但徐莉已经很知足了。读书看报、洗衣做饭,“至少父亲的生活可以自理,能够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不需要我和母亲过多操心。”徐莉表示,“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随着用药时间推移,父亲的病情进展能彻底停滞,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安享晚年。”

早诊早治是关键

叶星医生告诉“医学界”,“我们在临床观察中发现,如今痴呆症的发病率逐年提高,其中有一部分患者属于家族性遗传,由于携带有高危致病基因,发病年龄也会提前,我遇到过最年轻的AD患者,才30多岁。”

“AD大致可分为轻、中、重三个等级,轻度患者类似徐先生,会有记忆力、计算能力、定向力等方面的部分衰退,但并不太会影响正常生活。”

“一旦疾病开始加速发展,最典型的特点就是患者会出现精神症状,比如妄想症,总感觉有人要加害他。说话也含糊不清,词不达意。”叶星医生说,“逐渐进入中晚期后,除了连家人都未必能认全,甚至还会出现一些攻击性行为,生活无法自理,大小便失禁,全靠家人寸步不离地照顾。”

在这期间,唯一有可能遏制疾病进展的治疗窗口是早期AD。

“无论是仑卡奈单抗,还是传统的对症治疗手段,目前都只被证明对早期AD患者有效。”叶星医生说。多数学者认为,这是因为AD一旦进入中、晚期,即使能清除有毒的Aβ蛋白聚集体,可能也无法逆转已经产生的大量下游病理过程。

事实上,直到现在徐先生还坚持认为自己“没有病”,忘事不过是上了年纪的自然表现。若不是女儿徐莉坚持,他甚至抗拒前往医院治疗。但即便是临床医学科班出身的徐莉,当5年前父亲最早出现记忆力下滑时,她也没意识到这是AD的征兆。

“病耻感、症状不明显、加上此前没有太好的药物等,都是挡在AD早诊面前的‘拦路虎’。”叶星医生对“医学界”表示,“徐先生已经算是‘幸运’,很多家属意识到应该来医院时,患者已经发展成中、晚期,这意味着就算有了新药,他们也失去了治疗的机会。”

在叶星医生看来,这也是仑卡奈单抗的价值所在。它代表着一种希望,有了AD靶向治疗的新药,医生对AD早诊的积极性、公众对AD早诊的认识都会大幅提高,再加上新型诊断技术研究的推进,以及国家对医学科普的重视,都将共同促进AD防控工作的开展。

“目前,仑卡奈单抗被证明能延缓早期AD的进展,但它还无法实现‘彻底治愈’,扭转疾病进程。”叶星医生表示。

但这已经是AD治疗史中所取得的最好成绩了,“它给患者多留出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医学发展日新月异,也许就在这期间,更多新药会被开发出来,AD能被真正攻克,也说不定呢。”叶星医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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