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人系列（2）：姥爷

又是一年清明节时。

姥爷离开我们已经十九年了。

实话实说，我和姥爷并不是很亲近。一是姥爷重男轻女，二是姥爷不言苟笑，非常严厉。

姥爷家族人丁不旺。在他那一代，他是独苗，老妈这一辈，只有舅舅一个男丁，而这注定姥爷家在村里易受欺负。

姥爷的很多事情都是听老妈提起。

姥爷最传奇的是他曾两次去朝鲜，参加抗美援朝。

听老妈讲，那时村里有好多人都去战场了，虽然他们并不是当兵出身。

姥爷对那一段经历缄口不言。虽然他获得了好几枚奖章。

“你姥爷对那些奖章可宝贝了，不让我们碰。”老妈说道。

不过那些奖章都让姥爷送人了。

“在我八九岁时，村里来了好多湖北当兵的，他们驻防在村里。你姥爷那时当生产队队长，和几个人关系非常好，就把奖章送给他们了。”

“后来没有联系吗？”我问。

“他们回湖北后，前几年还通信来着，后来就失去了联系。”

姥爷把最心爱的奖章慷慨送给他人，想必他一定是非常看重这段友情，毕竟他也曾穿过军装。

战争结束后，姥爷回到了村里，在村里当起了生产队队长。

“你姥爷脾气臭，说话直，得罪了镇上派下来的镇长。那镇长可够损的，总和你姥爷不对付，你姥爷一气之下，辞去了队长。”

虽然姥爷当过生产队队长，但家里真的很穷，要不是穷，舅舅也不会到了适龄年龄在当地娶不到媳妇。

姥爷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严重到什么程度呢？我们同和舅舅家的表弟在姥姥姥爷家玩，到了饭点，姥爷开始撵我们回家吃饭，而留表弟一人吃饭。

姥爷不喜欢老妈。这次老妈来京，还跟我说起呢。

“你姥爷呀，总打击我，从未表扬过我。”即使老妈到了这个年龄，依然忿忿不平。

“小时候家里穷，不让我读书，我能理解。但他总说读书无用，怎么无用呢？你看村里那些读书考出去的，一辈子不用土里刨食，多好。我就羡慕读书的人。”

“那时村里有人偷偷编织席子，拿出去卖。我跟你姥爷说，咱也编席子吧，你知道你姥爷说的啥话吗？”

“我姥爷说的啥？”

“他说你要会编席子，我把席子吃了。”

“我不会我还不会学呀。我就不信我学不会。”

“等我学会了编席子，换来了钱，你姥爷一句夸我的话都没有。”

也许在姥爷的心中，老妈是最不像他的，老妈喜欢折腾，胆子大，而姥爷是一个很怕事的人。

其实我也很纳闷，我们和姥爷同住一个村里，但姥爷很少来我家。别的同学的姥爷都会帮着干活，而姥爷很少帮我家。

老妈总说自己的命不好，也是因为在她的原生家庭里是不受待见的一个孩子。

每次我放假回家，老妈总会做好吃的，老妈总会派我们给姥爷送去一份。

记得有次我去给姥爷送吃的，在路上碰到和姥爷同族的一位长辈，按照辈分，我叫她三姥姥。

“又去给你姥爷送吃的去了。你姥爷太偏心，向着你大姨和舅，可老了只有你妈经常过来照顾他，给他送吃的。”

后来，姥爷瘫痪在家也是老妈老爸近身伺候。

“你姥爷只要听到脚步声，就喊二丫头。”老妈排行老二。

有句话不是说嘛，在一个家里最不受待见的那个孩子，往往最孝顺。

我考上大学那年，姥爷让舅妈给我送来了五十块钱。

老妈和我商量，“咱别要你姥爷的钱吧，他手里也没多少钱。”我同意了。

上大学出发前一天，我来到姥爷家坐坐，姥爷见我过来，很开心，嘱咐我要好好读书。

姥爷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他身上刻有那个时代的烙印。今天写这篇文章，并没有指责之意。

实话实说，小的时候，我很羡慕同学，总觉得她们的姥姥姥爷真好，给她们做好吃的，也会偷偷给她们零花钱。现在回首，依然羡慕，但同时也能坦然接受。

老妈这次看完病急匆匆回老家，也有一个原因，要去给姥姥姥爷上坟烧纸。

故人已离去，活着的人更要懂得珍惜。从现在起，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