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老年公寓交的20万元去哪儿了？

西安一对老年夫妇2022年与一家老年服务公司签协议，交20万元入住一家老年公寓三年。其后，一人入住3个月去世，另一人不愿再入住，但退款未果，三年后协议期满，老人去讨余款，老年公寓却称其并未与老人签署过任何协议，更未收到过老人给的20万元。这是怎么一回事？钱到底交给了谁？

当年西安昆明湖生态老年公寓的宣传单

“现在只要一提起此事，我就半侧身体发麻、发软……”当事人袁女士称，3年来，老年公寓的事给她造成了极大的思想压力，严重摧残了身体健康，甚至曾好几次病倒住院，“已经彻底成了一桩心病”。

2022年5月的一天，袁女士和丈夫在收到朋友给的一份西安昆明湖生态老年公寓（以下简称老年公寓）的宣传单后，通过咨询宣传单上的联系人张某，来到了位于长安北路富城大厦6××室的陕西添翼老年服务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添翼公司）进一步了解。当时，公司工作人员向他们介绍该老年公寓配有二级医院，非常适合养老。后参加该公司组织的几次实地参观、考察及推介会，最终被公司“医养融合”理念打动，于同年5月31日下午，在添翼公司签订了《昆明湖生态老年公寓服务协议》（以下简称服务协议），并用公司的POS机划走了他们各10万元。随后，该公司各给了两人一张卡，告诉他们持卡可在老年公寓消费，并根据其制定的优惠政策，给了他们各27000分的消费奖励。

本来，袁女士夫妇是要一起入住老年公寓的，因家里有事需要袁女士处理，故她的老伴于当年6月6日先行前往老年公寓办理了入住。

原本以为平静、规律的公寓养老生活就此展开，谁知老伴入住老年公寓仅三个月，就传来了不幸的消息——当年9月7日早7点多，袁女士忽然接到公寓通知，说其老伴突发急性心肌梗死，人快不行了。她立即与家人往医院赶，但赶到时，人已经故去。

既然人不在了，袁女士也不想住了，她向老年公寓负责人提出退钱、办理退住手续，可得到的答复是，办理退住手续可以，钱要找当时给他们办理的人退，并给了她老年公寓法定代表人夏钱×的电话。

“我给他打了无数次电话，可从来就没有接通过一次。”袁女士说，在联系不上夏钱某后，她询问老年公寓其上级主管部门是谁，得知该公寓为民营，一气之下就病倒了，“我们签协议之前去老年公寓参观过两次，当时有一层楼陈列的都是该公寓在全国各处的连锁机构，还有民政部门领导的视察照片，所以我们以为是公办的，实力肯定没问题，谁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袁女士感到此事可能是一场骗局。当病情稍一好转，即向有关部门进行举报。在西咸新区相关部门介入了解此事过程中，有人联系她加入了一个微信群，一进群她才发现，原来受害者并非她一个人。

“群里有180多个受害人，可跟我情形类似的却没有一个”，袁女士说，微信群里的其他受害人，都是以添翼公司吸收会员的形式受骗的，但她与老伴却不同，是实心实意去养老的，“在签订服务协议时，我们领取了添翼公司给的两张卡，老伴在老年公寓住的三个月里，消费都是刷卡，如果老年公寓不认可或与添翼公司并非一体，那怎么解释卡里还剩的9万多余额？”

袁女士当年签订的服务协议

于是，今年5月31日，袁女士手持《服务协议》，以协议第3款第9条“未产生消费或因个人原因不再使用的，乙方可向甲方提请解除协议，卡内余额可不计息退还”的规定，要求老年公寓协议退还其卡内的10万元钱。然而，得到的答复依然是，钱退不了，入住可以，但伙食费要另外交。

截至目前，袁女士还保留着当初收到的老年公寓宣传单以及服务协议、交款收据、卡、丈夫在老年公寓的消费小票等，“除了老伴病逝后，没有在老年公寓房间里找到他的卡之外，证据都在”。

查看《西安昆明湖生态老年公寓服务协议》和袁女士的交款收据，其所钤章为“西安昆明湖生态老年公寓财务专用章”和“西安昆明湖生态老年公寓合同专用章”，而协议的相关条款也的确表明，未入住可以不计息退款，那既然如此，老年公寓为何不退钱呢？

7月12日上午，记者来到位于西咸新区张旺渠村的西安昆明湖生态老年公寓，负责人刘某得知来意后表示，袁女士与其老伴的情形，她都了解，但老人交的钱，并非交给了老年公寓，而且，老人所持的服务协议上的合同章以及收款收据上的财务专用章，并非是老年公寓的章，故无法满足其退钱的请求。

刘某表示，作为在西安有一定影响力的养老机构，有不少做老年服务的公司会带老人到该老年公寓参观、了解，而添翼公司就是其中之一，但该公寓从未在外设咨询中心，也未与老人在老年公寓之外签过服务协议。凡老人准备入住公寓，均是在老年公寓签订入寓协议书后才进来。目前，可以确定袁女士所持的服务协议和交款收据上的章子都是假的，因为“老年公寓的章子有防伪号”。

那么，为什么袁女士的老伴持有服务协议后就可以入住老年公寓？对此，刘某称，添翼公司是一家老年服务公司，只是介绍老人来老年公寓参观、了解，袁女士的老伴来入住，是添翼介绍来的，但也是签订入寓协议书后入住的，其三个月所花费用，均由添翼公司支付给了老年公寓。

从当年袁女士保存的、印有老年公寓名称的宣传单可见，其咨询中心为富城大厦6××室，其宣传单上要求，所有要去老年公寓参观的，都须先在咨询中心实名登记。7月13日下午，记者联系了宣传单的联系人张某、添翼公司的负责人，但均未能联系上；随后来到富城大厦6××室，据租客称，早在两个月前入住时，此处已是一家骑手公寓，并未听说有添翼公司。7月14日下午，记者通过工商信息，查到该公司在雁塔西路某处办公，但前往该地求证，却没能找到公司。

现有资料表明，添翼公司成立于2012年，现依然存续，但已“经营异常”，其涉司法案件13起、自身风险高达48条，其法定代表人夏钱忠，与西安昆明湖生态老年公寓的法定代表人夏钱×，仅相差一字。

很显然，袁女士夫妇当时将20万元划给添翼公司，是给自己讨要余款造成困难的关键。但实际上，袁女士至今都认为，入住后，由于每月在公寓的消费标准均是按《服务协议》所定的金额来执行，且所有消费均是从添翼老公司给的卡里扣除，就说明老年公寓是认可卡且知道卡内还有多少余额的，而且，老年公寓接受入住老人时，曾要求必须持有《服务协议》，并完全按照《服务协议》里标明的收费金额来执行，这明显说明在服务关系上，添翼公司与老年公寓是一体的！如果老年公寓声称钱不由他们退，那怎么解释卡上的余额？

老人所说的卡，是一枚标着“VIP”的卡片，卡上没有标注任何机构名称，虽称“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但也没有注明公司为谁。从袁女士保留的丈夫消费小票看，除了显示店铺位于南二环与朱雀大街十字西北角、余额还有96000多外，也没有任何公司或机构的名称。

对此，7月17日上午，老年公寓刘院长解释，袁女士所持的卡是添翼公司的，并非属于老年公寓，也非公寓发的；早前添翼公司的会员老人入住公寓后，为双方结算方便，由添翼公司给一个网址，老年公寓工作人员登录后，凡老人刷卡消费多少，系统里都会显示数额，且双方都看得见，然后到了月底，添翼公司会按系统显示的刷卡消费数额，将钱支付给老年公寓。她表示，在具体操作上，公寓是按添翼公司与老人签的《服务协议》标准执行的，故并非与之是一体的公司，后添翼公司“出事”，公寓便与之没有联系了。

事实上，早在2022年七八月，华商报曾两次报道过添翼公司，当时不少老人在公司办理会员，按年领取补贴，但半路就中断了。在一些老人报警后，西安碑林警方立即对涉及添翼公司的线索展开调查，目前，西安市公安局碑林分局已对添翼公司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立案。

华商报大风新闻记者 潘津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