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未出而即醒，夜方阑而不寐，老年恒有之——《老老恒言》的养生智慧

夜半更深，万籁俱寂之时，白发老者独对青灯，窗外竹影婆娑。这般"日未出而即醒，夜方阑而不寐"的光景，在《老老恒言》中并非病态，反是老者与天地同息的天然韵律。曹庭栋笔下这看似寻常的起居现象，实则暗合道家"与四时合其序"的至高境界。

一、阴阳消息中的生命节律

《周易》有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老者晨兴夜寐的节奏，恰似那候鸟知南徙，秋虫识冻土，乃是体内阴阳二气随天地运转的自然显现。子时一阳生，老者于寅卯之交自然清醒，非是睡眠浅薄，实为体内阳气感应天地初阳的萌动；亥时三刻仍无睡意，亦非心神不宁，不过是阴气尚未充盈如少壮之时。如同月有阴晴圆缺，潮有涨落消长，此乃"道法自然"在人身小宇宙的具现。

庄子谓"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老者睡眠短浅的现象，恰似那庖丁解牛后"提刀而立，为之四顾"的从容。当世人执着于"八小时睡眠"的刻板标准时，却不知《黄帝内经》早有"五十岁肝气始衰，六十岁心气始衰"的明训。老者如竹，外似枯槁而中通有节，其寤寐规律自成一派天机。

二、悬解之道在守神

《老老恒言》中"寤寐"一卷，字字皆是养神要诀。曹氏不言安眠药，不述数羊术，但教人"先睡心，后睡眼"，此中深意直指《道德经》"致虚极，守静笃"的玄门。老者夜醒，不妨如苏子瞻"月色入户，欣然起行"，或效法陶渊明"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将所谓失眠化作观星赏月的雅事。

列子御风而行，老者亦可御时而行。当少壮者困于闹钟催逼时，老者已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大自在。这般境界，非刻意追求可得，实乃"为道日损"后的返璞归真。如同溪水不争先，老者之眠亦不必与少年同，恰似那山间老松，虽不及新竹生长迅速，却自有其苍劲风骨。

三、起居饮食中的养生玄机

《老老恒言》细述枕席衾裯之选，看似琐碎，实含"道在屎溺"的深意。曹氏言"卧宜悬足而不可著物"，暗合《周易》"艮其背，不获其身"的止观之道；论粥食养胃，又与老子"甘其食，美其服"遥相呼应。老者夜半醒转，啜半盏莲子羹，胜似吞服安眠药剂，此中差异，正是"治未病"与"治已病"的云泥之别。

庄子言"真人呼吸以踵"，老者浅眠少睡，反得气息深长的妙处。当现代医学执着于REM睡眠周期时，传统养生却知"神满不思睡"的真谛。如同那千年银杏，虽不似花草随时令枯荣，却能在看似静止中蕴蓄生机。

四、与时俱化的生命智慧

《周易》变革卦象启示我们："大人虎变，小人革面。"老者寤寐规律的变化，实为生命进入新阶段的自然调整。如同四季轮转，春生夏长之后，必要经历秋收冬藏。曹庭栋所谓"老年恒有之"，正是对这种生命节奏变化的坦然接纳。

老子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者晨昏颠倒的起居，恰似那经霜的枫叶，在世人眼中或显凋零，实则正经历生命最绚烂的蜕变。当青壮年追求"高效睡眠"时，老者已在无意中实践着"坐忘"、"心斋"的修养功夫。

尾声：明月照积雪的澄明境界

《老老恒言》的智慧，在于将世人眼中的衰老症状，转化为生命不同阶段的美学体验。老者"夜方阑而不寐"的光景，何异于王维"夜坐空林寂"的禅境？晨光熹微时的清醒，又岂非陶渊明"晨兴理荒秽"的田园诗意？

庄周梦蝶，不知蝶之为周，周之为蝶。老者寤寐失常，或许正是生命臻于化境的前奏。当现代医学将这类现象病理化为"失眠障碍"时，传统养生智慧却看到了"形神相离"的另一种可能——那或许不是病痛，而是生命在卸下重负后，正轻盈地准备着最后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