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泪之《暮年褶皱》第五章:<老年大学落选的合唱团长>
发布时间:2025-08-16 01:34 浏览量:17
斜阳浸染着老年大学走廊的墙壁,那橙红色的光晕宛如舞台幕布落下后尚存的一抹暖意。然而,这里上演的却是另一出戏:我落选了合唱团长。名单悄然贴在墙上,白纸黑字,冰冷无情地印着另一个名字。走廊里已无几个人影,余晖静静铺洒开来,仿佛默然凝固了那瞬间的失落与寂寥。
我坐于排练室角落那把熟悉椅子之上,曾经此处正是我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指挥位置。如今人去椅空,徒留寂静,唯余尘埃在光柱中无声翻滚,像一场没有声息的舞会。这静默的角落,竟成了我孤身飘零的荒岛。
女儿那天听说我要报名,眉头便立刻皱了起来:“爸,您都多大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合唱团啊?”她声音里透出不耐烦,又掺杂着些许忧虑。我倔强地昂起头:“怎么?唱唱歌也成折腾了?我精神头好着呢!” 女儿无奈地摇头,不再言语。她那紧锁的眉头,分明写满了对岁月流逝、父亲“不合时宜”的忧虑。
新团长上任后的首次排练,我竟发现那个曾由我独唱、辉煌高亢的片段被悄然删去。新团长态度谦和,笑容可掬:“您老嗓子得养一养了,这段太高,咱们换人吧。”他语气温存体贴,却字字如刀,直刺入我自尊深处。我僵在原地,喉咙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连那已排练得炉火纯青的唱段,也随我失声的心一起沉入黑暗深渊。
排练厅空荡无人时,我仍固执地独自练习着。那日,正唱到激昂处,假牙却忽然松动脱落,狼狈地滚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慌忙弯腰去拾,腰骨却生硬地发出“咯噔”的响声,疼得我瞬间冷汗涔涔。低头寻回假牙时,我看到了自己那双枯槁的手,青筋突起,皮肤松弛,竟微微颤抖着。一时间,心内翻腾起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这具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听命于我,俨然成了自己叛逃的俘虏。
女儿又一次送我去医院检查,医生递来体检报告,神色凝重:“轻度脑萎缩,得注意休息。”女儿眼中顿时溢满了忧虑,我心头却骤然腾起一股无名火,一把夺过报告单,狠狠揉成一团扔出车窗外。纸团在风中翻滚着,飘飘悠悠坠入尘埃,仿佛也裹挟着我对衰老的抗拒,以及对命运强加于我的无情宣判。女儿望了我一眼,未再说话,只是默默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风景流动,街边有几位老者正悠闲地打着太极拳。女儿轻声说:“爸,合唱团的事儿您就放下吧,保重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沉默着,眼睛却固执地望向窗外。夕阳正从车窗外流淌而过,我心中忽而翻涌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滋味:女儿的话语,似乎既如绳索般捆绑,又如丝缕般牵系,其中交织着多少代际的牵挂、责任与对生命暮年的各自理解?
回到家,我缓缓取出那枚珍藏的旧团徽,轻轻摩挲着它光滑冰凉的表面。窗外,暮色正一寸寸温柔地吞没了白日,余晖染红了云彩,恰似一段辉煌唱段袅袅收束。我慢慢靠在椅背上,内心忽然渐渐宁静下来。
人生舞台原如合唱团,总有人登台,有人谢幕。可那无人听见的歌声,未必就真正消散了;它或许已沉入血脉深处,成为灵魂低沉的节拍,纵使在静默深处,也始终未曾停歇——有些旋律排不进节目单,却能在生命里唱到地老天荒。
最终,我抚摸着那枚旧团徽,它虽不再闪亮,却依然坚实;如同生命,纵使舞台谢幕,余韵犹存,在寂静中完成对自身尊严的深沉吟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