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老先“高”,这种老年病正在虐待中小学生

发布时间:2025-12-03 10:52  浏览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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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我国高尿酸血症和痛风的患病率持续攀升,高尿酸血症已成为继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之后的“第四高”。此外,痛风也已不再是人们印象中的“老年病”,发病年龄逐渐趋于年轻化。《2021中国高尿酸及痛风趋势白皮书》数据显示,我国高尿酸血症患病人群约1.77亿,痛风患病人数约为1466万。在这些高尿酸血症及有痛风症状的患者中,有近六成人群是18-35岁的年轻人。

这种被广泛认为是“老年病”的疾病,正在越来越多地找上未成年人。有研究显示,每5个中国未成年人中,就会有1个人尿酸偏高。潜伏在含糖饮料、精细化喂养和学业压力之中的健康危机,正无声侵袭着年轻一代。面对身体发出的突然预警,未成年人们不得不迈入与身体的漫长博弈。

坐在医院急诊室里,陈冬和妻子第一次知道,未成年的孩子也会尿酸高。

那是2022年的秋冬之交,天津入冬时气温骤降,6岁的儿子晨晨受凉后发烧一直没退。第三天深夜,陈冬夫妻俩带他来到儿童医院的急诊大厅。小儿感冒发烧在儿科是再普通不过的常见病,医生很快就开好了检查,让陈冬带着孩子去抽血。

幸而检查结果显示,晨晨只是着凉感冒,但一个异常指标引起陈冬的不安——晨晨检查报告上,尿酸指标一栏赫然标着一个箭头,数值写着430微摩尔每升,而标准值是不超过360微摩尔每升。

“高尿酸”,陈冬对这个名词熟悉又陌生:他的父亲患有痛风,需要长期服药控制尿酸,但晨晨只有6岁,健康、结实、没有肥胖问题,尿酸高怎么会跟他联系在一起?

陈冬还在愣神,妻子已经滚下泪来,她抱着孩子的手伴随着抽泣微微颤抖。而晨晨眨巴着因为发烧而愈发明亮的眼睛,小手轻轻拍着妈妈的肩膀,口中安慰着妈妈别怕,他并不明白高尿酸是什么意思。

在这次偶然的检查之前,晨晨没有过任何让人跟高尿酸联系到一起的症状。表面上,这个指标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箭头而已,但在医学上,晨晨的情况叫做无症状高尿酸血症,即患者尿酸水平高但无明显不良症状。《欧洲抗风湿病联盟痛风诊断专家建议》根据病程把高尿酸血症分为4期,指标偏高但无症状是疾病的开端,如果不加以特别控制,紧随其后的便是大众俗知的“痛风”。

陈冬眼前浮现父亲痛风发作时的画面:半夜忽然在剧痛中惊醒,脚趾关节处又红又肿,连盖被子都要找物品撑起来,一点摩擦和触碰就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更令人担忧的是,由高尿酸血症引起的病症,并不只是疼痛那么简单。

从儿童医院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孩子睡下了,但陈冬无法入睡。他和妻子一起查了很多资料,并第一次了解到,除了痛风,儿童高尿酸还可能会损害肾功能、导致肾结石,甚至影响生长发育的方方面面。

神经科学家戴维·珀尔马特医生曾在他的著作《疯狂的尿酸》中指出,肥胖、胰岛素抵抗、糖尿病、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高血压、冠心病、脑卒中,甚至包括阿尔茨海默病在内的神经系统疾病,都与高尿酸有着密切的关系。而这一切的开端,都可以追溯到无症状高尿酸血症,追溯到检查报告上那个常常被忽视的尿酸指标数字。

对于无症状高尿酸血症患者而言,病症的发现往往是偶然的。于熙得知自己尿酸偏高时,她15岁,初三,像往常一样被妈妈带去做定期体检,这是她全家人多年的习惯。

做过检查,于熙像过去一样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等着妈妈取回结果。但不同于以往的是,妈妈边看报告边走来时,神色似乎有点凝重。

于熙很快看到了那份报告,尿酸那栏边上有个小小的箭头,后面的数值大约是五百多。彼时她并不了解尿酸是什么、尿酸高又代表什么,她只是感觉到“好像比正常值高出挺多的”。

像晨晨和于熙一样,患上高尿酸血症的未成年人不是个例。在一项发表在医学年鉴上的论文中,研究者们汇总了来自58993名3~19岁儿童和青少年的的数据,发现我国未成年人高尿酸血症的患病率约为23.3%,每5个未成年人中,就会有1个人尿酸偏高。但由于高尿酸血症初期一般没有症状,这个严峻的健康问题经常被长久地忽视,直到症状出现的那一刻。

症状第一次出现时,林钧对“尿酸是什么”一无所知。

2021年年末的一个清晨,16岁的林钧在广西一所县中的宿舍里被疼痛唤醒。他掀开被子,看到右脚大拇指有些红肿,仿佛有看不见的针尖在扎一样,随着被单的摩擦一阵阵发痛。

他碰了碰脚趾,感受到关节发热,起初以为是昨晚踢被子踢到堆放在床尾的书,撞伤了脚趾,没有多作留意。他赶着去早读课,林钧睡在宿舍上铺,他用左脚支撑着身体,快速爬下了床。但疼痛发作的他赶往教室时,只能扶着墙,右脚虚虚点地,一瘸一拐走进教学楼,一点点撑着楼梯栏杆慢慢挪到了三楼的教室。

林钧就读于县里最好的高中,学习节奏快,两周才放一次假。他不想耽误课,尽管脚趾的疼痛已经难以忽视,他还是决定咬牙忍几天,等到下周末放假回家时如果还疼,就去检查。

他找来跌打油抹在红肿处,但疼痛愈演愈烈,逐渐变得清晰、尖锐,像有千百根钢针穿过了关节。脚趾整根红肿起来,“完全不能动了”。肿大的患处被挤压时,痛感会成倍加剧。后来演变到上课时,林钧需要把鞋子脱掉,彼时的广西已经入冬,脱掉鞋子之后红肿的关节晾在冷空气里,“表面的温度降下来”,能起到一点镇痛的效果,林钧才得以从不间断的剧痛中找回一点注意力,投向讲台上的老师。

捱到了疼痛发作的第七天,午休时,林钧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周四,还有一天就要放假回家了,但钻心的疼痛已经让他无法正常学习和休息。午休结束的铃声一响起,他就在同学的搀扶下去找老师请了假,决定回家就医。

中国近1.8亿高尿酸血症患者中,有1466万患者患有痛风,他们都曾有像林钧一样的经历,疼痛突然造访,打乱了平静的日常生活。根据《2021高尿酸血症及痛风趋势白皮书》调查显示,我国高尿酸血症及痛风明显呈上升和年轻化趋势,而对于林钧这样的年轻患者而言,他们往往对“年轻人也会尿酸高甚至痛风”这件事一无所知,在疼痛袭来时,根本意识不到这是什么。

林钧家住在县城下面的小镇上,请假出校后,林钧坐地铁回家,母亲把他接到了镇上的一家小诊所,那里的医生和林钧一家比较熟悉。

诊所没有配套的检查设备,医生只是让林钧脱下鞋袜看了一眼,就说症状像高尿酸血症,没有多做解释。林钧没有听说过尿酸是什么,他坚信是自己睡觉时踢到了床沿,可能是挫伤或者骨裂之类的外伤。母子二人吵了起来,最终林钧独自跑出了诊室。

从诊所回到家,母亲拿出医生开的药,告诉林钧这是止痛药。林钧吃了一周,脚趾的疼痛趋于消失,他又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中去。

但一年后,疼痛再次发作。体育课测1000米和50米跑,林钧在运动中扭伤了右脚脚踝,他买来云南白药喷在伤处,却没有什么改善。第二天早上,他发现脚踝的肿痛之外,右脚大脚趾也红肿起来,传来一阵阵异样的疼痛。

忍耐了两天后,喷药没有解决问题,右脚两处红肿的地方越来越疼。他想起一年前疼痛第一次来袭时,如遭酷刑的经历,找到老师请了假。如今回想,林钧猜测可能是体育课上一次性过量运动导致了尿酸水平的升高。

这一次,母亲带他去到了镇上的一家正规医院,验了血、拍了X光片。验血结果要等待三小时左右,林钧疼得无法继续站立,回家躺了一会儿后再回医院就医。结果显示,林钧血液里的尿酸含量高达660微摩尔每升,他患上了痛风关节炎。

林钧终于在医生的解释下,确信自己患上痛风。他在X光片上已经能看到,右脚大脚趾关节处出现了尿酸盐结晶沉积形成的痛风石。当时,剧烈的疼痛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检查、等待、诊断、取药的全部过程中,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什么时候能止痛?

医生开了一些秋水仙碱片,是一种治疗痛风的白色药片。取到药的第一时间,林钧就吃了一片——他实在太痛了,几乎像沙漠里干渴的人渴望水一样渴望止痛,一分钟都不能多等。直到几天后疼痛缓解,意识回笼,他才忽然意识到,第一次发作时被母亲哄着服用的,应该就是治疗痛风的药物。

图 | 林钧确诊高尿酸血症和痛风后开始服用药物。

晨晨因感冒被查出尿酸偏高后,医生给陈冬布置了一项特别的任务:对孩子进行为期一周的观察,记录孩子每天摄入的所有食物。这一周,是为了排查感冒对尿酸指标可能的干扰,也是为了确认导致晨晨患上高尿酸血症的元凶。

一周后,陈冬夫妇带着孩子去复查,排除了发烧的干扰因素,他血液中的尿酸含量仍高达390微摩尔每升,正式确诊了高尿酸血症。

而陈冬带来的饮食日记上记录着,晨晨这周吃了两顿海鲜,每天喝一到两瓶含糖饮料,还有炸鸡、炸串、薯片、辣条……医生比对着记录和检查结果,最终下了判断:晨晨的高尿酸血症,病因主要是饮食习惯。

晨晨的饮食习惯,是有来由的。

陈冬和妻子是双职工,尽管工作很少加班,但下班通勤到家也已经是饭点,一周五天工作日,是退休在家的双方父母,赶到一家三口生活的小家帮忙准备晚饭。每周总有一两天,陈冬和妻子想让长辈休息一下,就点外卖作为晚餐,有时也会带孩子出去下馆子。

外卖和餐馆大多重油重盐,晨晨也逐渐习惯了重口味的食物。天津作为沿海城市,海鲜物美价廉、品类也丰富,无论是去饭店还是自己家常做饭,餐桌上都少不了海鲜的影子,陈冬一家每周至少要吃两顿。

晨晨也是含糖饮料的忠实爱好者。每天放学从幼儿园回到家,他干的第一件事都是打开冰箱,取出一瓶饮料解解渴。冰箱里的冷藏层囤满了含糖饮料,最多的是他最爱喝的可乐。

在孩子确诊高尿酸血症以前,陈冬没意识到这种饮食习惯有什么不对,“我们大人也这么吃”,他和妻子也常点外卖,喜欢炸物和含糖饮料,冰箱里的饮料也都是他们提前囤好的。

陈冬和妻子都是独生子女,晨晨也是独生子,全家六个大人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他身上。见到大人吃炸鸡、喝可乐,他想要分上一口,自然不会有人忍心拒绝。

遇到晨晨在幼儿园表现好的时候,家人还会主动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孩子的答案大多集中在炸串、炸鸡、辣条之类的小零食上。陈冬偶尔会想起过去物质贫乏的年代,“如今物质条件好了”,大家都想把最好的给家里唯一的孩子,从不会在吃这件事上亏待了晨晨。

陈冬把这种喂养方式称为“补偿式喂养”,但正是在这样的喂养中,晨晨摄入了大量的嘌呤和果糖。通常,嘌呤被认为是尿酸升高的罪魁祸首,却不是唯一的原因。

事实上,早在1970年,国际顶尖医学期刊《柳叶刀》就刊登了关于果糖会引起高尿酸血症的文章,但直到今天,果糖这一元凶仍常常被大众所忽视。

天然水果中的果糖由于被膳食纤维包裹,吸收速度较慢,果葡糖浆中的液态果糖却能迅速被人体吸收。而随着果葡糖浆作为重要的甜味剂被广泛应用在食品加工中,果糖的危害也越来越严重地侵蚀着现代人的健康。

而含糖饮料,也曾是15岁的于熙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确诊高尿酸血症之前,于熙习惯了课间和朋友结伴去学校的小卖部买饮料,可乐、雪碧、芬达……各色饮料琳琅满目地摆满货架,成了课业之间的鲜亮的喘息时刻。

从小卖部买回的饮料总放在桌角,体育课或跑操结束后,她也用这些“小甜水”解渴。于熙最爱喝的是格瓦斯,一种天然发酵的俄罗斯气泡饮料,金黄的液体入口是酸甜的,气泡在口腔里绽开时会散发醇厚的麦芽香气,每天,她都要喝掉一到两瓶。

其实,于熙的书包里有一只粉红色的保温杯,每天早晨杯子里都会被家人装满水,但于熙很少把它拿出来。她不太爱喝水,只在天气很冷时为了御寒喝一些。大多数时候,保温杯和里面装满的水,会在放学时被于熙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刚上初中时,于熙还会和好朋友结伴去校门口的咖啡店买奶茶喝。后来升入初三,学校开始组织晚自习,从早上八点一直学到晚上九点十分,回到家后于熙经常感到饥肠辘辘,要在睡前吃一碗泡面,既充饥,又解馋。而这样的夜宵,她每周会吃三次左右。

于熙也不爱在学校食堂吃饭,她所在的学校,食堂饭菜由承包商统一配送,菜品比较单调。尽管学校不允许,于熙还是每周要点三四次左右的外卖。

她用诺基亚存了学校附近几家小店老板的电话,午饭前一节课的课间打电话过去点菜,下了课就能取到,她最喜欢点炒粉和汤粉,尤其是加辣的牛肉米粉。取外卖则要避开学校保安,在校园围栏的缝隙里和店家“接头”,一手递过零碎的纸币,一手接过打包好的外卖。

在于熙的记忆里,像自己一样点外卖的学生不少,她经常能在取外卖时看到有同学在围栏边等待。

儿童与青少年高尿酸血症的发生原因中,首要因素是高热量、高糖、高脂的不良饮食,但也与未成年人睡眠不足、久坐等因素相关。

2021年,林钧参加中考,他所就读的初中是镇上最差的一所。初三时,他片刻不歇地学习,终于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高一入学时,林钧被按中考成绩分在平行班,他想提高成绩,去更好的班级。

林钧在高中维持着自己备战中考时的学习强度。每天晚上宿舍熄灯后,室友陆续进入梦乡,他会趴在床上,支起一盏小台灯,拿出数学练习册开始做题,有时还会掏出单词本默背单词。每天,他都会学到凌晨十二点左右,才舍得合眼,第二天早上六点,他又在起床铃声中准时醒来,匆匆洗漱去赶早读课。

林钧所在的高中没有统一组织的跑操等运动,他课间大多数时候都坐在教室里学习,“当时心里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学习”。每周一到两节的体育课,班级在操场集中上课,大多数同学都会去运动,但林钧通常会坐在场边,掏出单词本认真记诵。

确诊高尿酸血症和痛风后,林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想明白自己的病因。他体重标准,生活在很少食用海鲜的内陆地区,一日三餐都在食堂吃,很少接触动物内脏,医生罗列的含糖饮料、高嘌呤食物都一样不沾,为什么偏偏得了痛风?后来,他了解到睡眠不足对新陈代谢的影响,猜想也许这个原因和自己的病有点联系。

在饮食之外,睡眠不足和久坐也是尿酸升高的重要原因。研究显示,睡眠质量越差,睡眠时间越短,尿酸水平越高这一负相关关系。而2019年一项涉及16万人的研究则显示,每天久坐10小时及以上的人比每天久坐时长不到5小时的人更易患高尿酸血症。但对于像林钧一样的中学生而言,每天动辄十余个小时的学习时间意味着,久坐不可避免。

图 | 确诊高尿酸血症后,林钧开始利用课余时间运动。

高二分班,林钧如愿进入了火箭班。为了保持位次,不掉出火箭班,他一如既往地勤勉学习。直到高二上学期过半时,再次来袭的疼痛打断了他的学习节奏。

他请假去就医,第二天中午又回到了学校。这一次疼痛让林钧确诊了痛风,医生给他开了一周的药。刚开始服药时,疼痛仍在持续,林钧在上课时仍要脱掉鞋子来缓解疼痛。他已经无法强撑着自己去食堂,只好拜托同学帮忙打饭送回教室。

同学们大多以为林钧是因为甲沟炎行动不便,林钧没有否认,因为“年轻人得痛风有点奇怪”,他担心自己显得和同学们不一样。

一周后,剧烈疼痛褪去,但走路时林钧的右脚前脚掌仍然难以弯曲,关节处有挥之不去的异物感。这种异物感持续了两周左右才完全消失,但林钧仍要面对新的挑战。高中三年,他与他的同学们每天都在为高考这最后一战做准备。但确诊高尿酸血症后,林钧比别人多了另一片战场。

林钧的母亲相信中医,患上痛风后,林钧开始服用中药。在学校加热中药很麻烦,而且长期喝中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开始主动上网查阅资料寻找病因,也寻求其他出路。

了解到肥胖会导致高尿酸,他就开始尝试节食减肥。节食第一周,林钧不吃午餐,早餐和晚餐只吃少量食物。这样的食物摄入量难以支撑高强度的学习,林钧时常饿得头晕眼花。他很快放弃了节食的办法,之后他在网上了解到了BMI的概念,根据公式,林钧的BMI指数是21.4,在标准范围内,根本算不上肥胖。

林钧还通过社媒了解到很多病友长期服用西药治疗痛风,在他看来,西药便宜便捷,要比其他办法更适合自己。他多次向母亲提起,说自己不想再喝中药了,想试试西药。母亲的反应总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她很担心,也有点害怕。”林钧觉得,母亲可能不太想提起这件事。

尽管服用西药后,林钧发现自己并不适应长期服药的生活。他服用的药物是苯溴马隆片和碳酸氢钠片,每天早餐后吃一片苯溴马隆片,再吃两片碳酸氢钠片。服用苯溴马隆片需要患者大量饮水以增加尿量,否则可能有肾结石的风险,医生要求每天至少喝四瓶矿泉水。事实上,林钧喝得更多,他买了一只2L的新水瓶,早晨到教室把它装满后就开始不停地喝。

喝水、学习、上厕所,成为他高三的主线任务。开始长期服药后,林钧的课间几乎都在厕所度过,他逐渐摸索出了一套最不影响学习的节奏:上课时喝水,下课铃响就去上厕所,上完厕所立马回到教室准备上下一节课。消耗在卫生间的课间,让林钧不得不把上课没弄懂的内容都记下来,留到午休和晚自习一起解决,为此,他经常牺牲一部分午睡时间。

真正让林钧担心的是考试,在考试时喝水和上厕所可能会浪费时间。离高考仅剩一个月时,林钧在三模时偷偷停了药。坐在考场上,他感受到脚趾关节里有异物在摩擦,传来轻微的痛感。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试题上,忽略身体的不适——在和痛风的多次相处中,林钧已经总结出了和轻微疼痛共处的方法论。甚至,那次忍痛完成的考试,他考了全校前十名,是高中三年考的最好的一次。

在国家卫健委发布的《成人高尿酸血症与痛风食养指南》中,除了限制高嘌呤食物的摄入与减少饮用含糖饮料,多饮水以促进尿酸代谢是重要的食养原则之一。

确诊高尿酸血症后,于熙也换掉了水杯,她的新水杯是一只1L装的运动水杯,每天早晨装满带到学校,放在桌角,放学前一定要喝完。于熙仍会和同学一起光临小卖部,但再也没有买过饮料,只偶尔买点零食解馋。只有这样,才能逼着自己习惯“渴了就喝水”。

对于熙而言,在降尿酸的战场上,与她同行的还有她的家人。初三时,于熙开始带饭上学,她向来不爱吃蔬菜,能让她接受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种。查出高尿酸血症后,母亲开始变着法地做女儿愿意吃的蔬菜。

每天早晨七点,妈妈将精心准备好的饭菜装进了女儿的饭盒,有时是两荤一素,有时是一荤一素一汤。往年秋天,于熙一家都会买新鲜上市的大闸蟹吃,这种餐桌上的小小仪式,也因为高尿酸画上了休止符。

晨晨确诊高尿酸血症的第二天,陈冬和妻子彻底清空了冰箱。原本囤满含糖饮料的地方,只剩下了几盒无糖酸奶。从那天开始,家里不再点外卖,海鲜、动物内脏、油炸食品都从餐桌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绿叶蔬菜,只用少量生抽和蒜蓉调味。

陈冬还记得儿子小脸上的两行眼泪。那天,放学回家的晨晨打开冰箱,没有像往常一样看见含糖饮料,小嘴撇了下去。6岁的孩子还不能完全听懂父母自己健康问题的严重性,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闹起来,叫嚷着要喝可乐。晚饭时对着桌上的青菜和杂粮饭,他只吃了一口就撂下了筷子,不愿多吃。

让晨晨开始接受清淡饮食,陈冬一家花了不少力气。他们查了很多适合高尿酸血症孩子吃的食谱,既要控制嘌呤、果糖等物质的摄入,又要营养均衡,还要让孩子愿意吃,这不是一个轻易的任务。晨晨嘴馋想吃零食,就用水果、坚果和无糖酸奶代替。

图 | 陈冬一家慢慢找到了既低嘌呤低糖又能让孩子爱吃的食谱。

和晨晨一起适应的新食谱的,还有家中的六位大人。晨晨过生日时,陈冬的母亲像往年一样,准备订一个甜蜜的奶油蛋糕来庆祝。“这样是害他。”陈冬劝母亲说孩子要控糖。最后,蛋糕换成了低糖的慕斯,但孩子奶奶觉得这个生日没过好,为孩子感到委屈,总忍不住嘀咕:“过生日就得吃甜甜的大蛋糕才像样啊。”

清淡饮食半个月后,晨晨第一次主动向妈妈“点菜”说想吃西兰花。他与妻子对视一眼,掩盖不住欣慰的神色,在陈冬看来,这是晨晨的味蕾“调回来了”,终于适应了口味清淡的健康食品。那年过年,亲朋好友们聚餐,老人们也都能盯着晨晨,嘱咐他少吃高嘌呤的菜。

随着饮食结构的调整,晨晨的尿酸指标在每月一次的复查中肉眼可见的改善。三个月后,那个箭头终于消失了,血液中尿酸含量降到了350微摩尔每升,在标准值以下。

但指标恢复正常不代表一劳永逸的“治愈”。

2023年,晨晨升入了小学。开学第一天,陈冬就找到班主任沟通,希望老师能帮忙监督孩子多吃蔬菜、少吃肥肉和炸物。但在家校的管控范围之外,更让陈冬担心的,是校门口聚集的流动摊贩。每天放学,那些烤得滋滋作响的炸鸡排、淀粉肠、鱿鱼串,总会吸引一大群孩子。晨晨从人流里穿过时,目光总黏在小摊前排队的同学们身上,满脸艳羡。

好在,如今8岁的晨晨虽然还不理解尿酸的真正面貌,但他已经能用孩子的逻辑解释自己身体的变化。在他看来,高尿酸血症是藏在他体内的怪兽,如果吃了“不好的食物”,怪兽就会苏醒,攻击自己的身体。玩伴喊他放学一起去买汽水时,他还会煞有介事地告诉对方,“要多喝水”,身体里才不会“长出怪兽”。

今年夏天,林钧参加高考。高考前,他还是冒险停了药,高考时喝水和上厕所,要比模考更麻烦,也更影响发挥。为了避免疼痛突然发生,他提早准备了布洛芬胶囊。

幸运的是,高考期间痛风没有发作,林钧正常发挥,考上了一所211大学。填报志愿时,他一度考虑过医科,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推动痛风这类疾病的解决。

林钧最后还是选择了另一个热门工科专业,对他而言,学医的年限和费用有些难以负担。如今,他在离家三千公里的远方读大一,开始逐渐减少服药,期望能摆脱对药物的依赖。除此之外,林钧坚持运动,再也没吃过海鲜和动物内脏,有时和大学同学们一起点奶茶,他总点低糖的柠檬水。

他还是期待着,随着医学发展,痛风在未来可以被完全治愈,如果有那一天,他想吃一顿家乡的鸡下水。那是广西白斩鸡的一种衍生美食,鸡血和鸡小肠煎一煎就会很香,确诊高尿酸血症两年来,他再没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