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大学｜周贤望：“拗救”是格律诗创作的方便之门

▓ 周贤望

律诗中的拗救，是一个很好的技术，搞懂会用，对写格律诗有着极大的方便。

一、大拗必救

王力先生说过:“谈诗律必须兼谈拗救”，看来拗救这个东西很重要，我在与袁裕陵先生酬唱时，他为了教我拗救这个技术，特意出了个大拗，并说“大拗必救”，是这首诗：

“推土机”有感

袁裕陵

人生何得似？书蠧说痴迷。

映雪耕田客，带经推土机。

喜耽诗赋妙，哪管眼眉低。

往往三盏后，八行胡乱题！

这是一则很有趣，也能学到知识和技术的故事，可看微信公众号《今古行吟》2020年6月15日《往往三盏后，八行胡乱题——跟袁裕陵先生学诗的一段诗酒故事》。

往往三盏后，

仄仄平仄仄

这就是“大拗必救”，袁老师对的下句是：

八行胡乱题！

仄平平仄平。

这里，袁老师用一个“胡”字，完成了拗救。

我自己有很多大拗必救的实践。找一首《每周对韵》的作业，与大家做个案例：

致南京树人文化中心同仁

周贤望

谁怜丹桂老，我启白头新。

浮世睁诗眼，余生立树人。

殷勤龙虎地，慷慨庶黎身。

劳种花十里，同馨淮水滨。

尾联，十里的“十”字，拗了。不拗还不行，因为秦淮河通常被称为“十里秦淮”。顺便说一下，在汉字中的数词，从一到十到百千亿，其中只有“三”和“千”是平声，其它都是仄声。此处应该是平声，但不可能是三里秦淮，也不可能是千里秦淮。所以，只能拗一下，拗了就救呗！下联的“淮”字，就救了。

这就是拗救的第一种：大拗必救。

二、小拗可救

小拗可救。说可救，就是可以救，也可以不救。

请看：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

这是《红楼梦》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之中的第一联。

一夜北风紧，

仄仄仄平仄

标准律句应该是：仄仄平平仄，但王熙凤出了个“一夜北风紧”，第三字“北”字，是仄声字，凤姐这是出了个“小拗”，小拗可救可不救，所以，李纨就没救，对了个：

开门雪尚飘。

平平仄仄平

这就没去救，如果对成：

开门花尚飘。

平平平仄平

这样就救了。但“花”字，在这个语境之中，明显不如“雪”字好，所以李纨就没有去救。这样的小拗，能救当然也不错，但不必刻意去救。

三、一字双救

大家可能听说过“一字双救”这个说法，如果大拗，下句“仄平平仄平”，这就构成“一字双救”。举个例子：

段玲玫先生有这么一联：

若有怜我意，

仄仄平仄仄

只求来梦中。

仄平平仄平

段玲玫这个下句的第三字“来”字，是平声字，就救了上句第四字“我”字，也救了本句第一字“只”字。这就叫“一字双救”，救了大拗。

四、本句自救

大家有意或无意中，用得最多的一种拗救方法，叫本句自救。上句如果出现“仄平仄仄平”，这种情况，就只能在本句自救，下句救不了。因为这种句式的标准律句应该是：平平仄仄平，下句只能是：中仄仄平平。

本句怎么自救呢？就是把第三字变成平声，成为：仄平平仄平。

下句的本句自救，也是很普遍的一种情况。我再举一个自己的例子：

问嫁

周贤望

丝绦睁柳眼，朵絮问波心。

似我轻浮样，不知沉不沉。

小有趣味的一首诗，也是《每周对韵》的作业。沉字，是谐音双关。

五、死拗五连仄

上面说了大拗、小拗，还有一种特殊的“死拗”，就是上句“五连仄”的情况。如杜牧：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南朝四百八十寺

平平仄仄仄仄仄

这个上句最后五个字是五连仄，是怎么救的呢，请看杜牧的下句：

多少楼台烟雨中

平仄平平平仄平

杜牧用了“平平平仄平”来对上句的五连仄，这里又还是“平平平仄平”。

再如陆游的：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

一身报国有万死，

仄平仄仄仄仄仄

这个上句也是五连仄，陆游对了：

双鬓向人无再青

平仄仄平平仄平

陆游用“仄平平仄平”对了上句的五连仄。这里的第五个字“无”字，属于一字双救。大家再来看一首诗：

苔

袁枚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白日不到处，五连仄。

青春恰自来。平平仄仄平

袁枚同学对这个五连仄，根本没有救。我要说明的是：像这样的五连仄，有的人认为就是出律了，不算律诗。我不知道杜牧、陆游、袁枚会怎么想，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想：“你说不算那就不算呗，诗好就行了，算不算律诗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结：所谓拗救，一招就灵

你们发现了吗？所谓拗救，就是：

要么把本句改成“中平平仄平”，

要么在下句对个“中平平仄平”，就这么简单。

六、锦鲤翻波

众所周知，格律诗的四种典型句型是：

1、仄仄平平仄

2、平平仄仄平

3、平平平仄仄

4、仄仄仄平平

还有一个句型，叫“锦鲤翻波”，即：平平仄平仄

有的人认为这是第3种句型“平平平仄仄”的本句自救，是一个拗救句；有的人认为这个句型古已有之，可以看成律诗的第五种句型；王力先生说这是“准律句”……

杜甫有诗：

《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

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

杜甫这大好诗篇你们可以去阅读赏析体会，我只讲平仄。

正是江南好风景，

仄仄平平仄平仄，

这个句子就是锦鲤翻波，自然天成的好句子。同样自然天成的好句子还有很多，如：

徐光旦垂彩，

和露晓凝津（沈约）

无为在歧路，

儿女共沾襟（王勃）

情人怨遥夜，

竟夕起相思（张九龄）

移舟泊烟渚，

日暮客愁新（孟浩然）

开轩面场圃，

把酒话桑麻（孟浩然）

黄尘足今古，

白骨乱蓬蒿（王昌龄）

仍怜故乡水，

万里送行舟（李白）

回看射雕处，

千里暮云平（王维）

相思楚天外，

梦寐楚猿吟（刘长卿）

凉风起天末，

君子意如何（杜甫）

桃李春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黄庭坚）

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林逋）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轻狂（李商隐）

庾信平生最萧瑟，

暮年诗赋动江关（杜甫）

千载琵琶作胡语，

分明怨恨曲中论（杜甫）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王之涣）

我寄愁心与明月，

随君直到夜郎西（李白）

惟有门前镜湖水，

春风不改旧时波（贺知章）

真不用举太多，反正这个锦鲤翻波句型“平平仄平仄”，虽然并不符合律诗的“平仄交替”规则，但读起来很爽口。而且，古往今来，这个句式所形成的佳句、名句也层出不穷。不用管别人怎么说，创作者自己会用就好。只要会用，就使我们的创作多一个方便之门，本人走过这个方便之门。如

此地诗多任君取，一湖能采五洲风（《玄武湖采风》）

仄仄平平仄平仄

但有桃源五株柳，难寻草屋两三间（《桃寓滩》）

仄仄平平仄平仄

需要注意的是：在“锦鲤翻波”中，“平平仄平仄”，不能“翻”成“仄平仄平仄”，也就是说，五言第1字必须是平声字，否则就是孤平（启功叫它“孤平”，王力说它是“特殊拗句”，我看还是统一称之为“孤平”比较简洁实用）。孤平是律诗之大忌。

如果你想问这个句型为什么叫“锦鲤翻波”，传说是因为“平平仄平仄”的最后三个字的“仄平仄”，就像鲤鱼的小尾巴。

我举例说明的都是五言，如果你还想问，七言怎么办？只需要你在五言句锦鲤翻波句型前面加两个字，就成了七言，七言句的第2字是平声还是仄声字，不言而喻。

作者 周贤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