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万吉林老年人正遭遇“洗澡难”？》①|：洗一个热水澡为何成为老人们的“奢望”？

“是报社吗？我……我想替我88岁的老母亲问一问，有没有能上门帮老人洗澡的地方？我实在是没办法了……”11月初，吉报“彩练帮你办”热线接到市民周先生这个沉重又无奈的求助电话。

记者调查发现，当下，“洗澡难”已是老年人，特别是居住在老旧小区内的老年人和失能老年人所面临的“急难愁盼”问题之一，而这对于65周岁以上人口占比达到19.42%的吉林省而言，更显迫切。

老年人身陷“洗澡困境”

记者来到周先生位于长春市宽城区一个老旧小区的家中时，所见到的情况比电话里描述的更为具体。“母亲卧床两年了，我一个人根本弄不动她。”周先生指着家里那个转身都困难的卫生间，“每次想给她好好洗个澡，都得等儿子周末有空，我们俩大男人折腾一小时，累得腰酸背痛，母亲也难受。听说有上门助浴的，可我找不到，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周先生的困境并非个例。记者调查发现，不同年龄、不同收入的老人都正在遭遇“洗澡难题”。

和周先生母亲情况类似，78岁的李奶奶患有严重的关节炎，独自居住。她的退休金每月3000多元，社区工作人员曾向她介绍过上门助浴服务，她听完价格就摆了手。“一次就要将近四百块，是我一个礼拜的饭钱！”她苦笑，“我知道有这服务，挺好，但那不是给我们这种普通退休工人准备的。”

而对于身体尚且硬朗的72岁的杜大爷来说，他的烦恼在家门之外。杜大爷每个月退休金近7000元。他曾是小区附近公共浴池的常客，但近几年，他发现自己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一进门，服务员的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盯着你，看你走路稳不稳。稍微有点颤巍巍，老板就过来拍着你肩膀说，‘老哥哥，最好让儿子陪着来，您一个人，我们这心里不踏实啊。’”杜大爷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我现在只能在家凑合擦洗，泡澡成了奢望。我身体没问题，但他们看我，只看年龄。”

从失能卧床到独居不便，从收入尚可到捉襟见肘，再到被公共空间“婉拒”，不同境遇的老年人都被“无处洗澡的困境之网”罩住了。

公共浴池为规避风险劝退“独行老人”

当专业助浴服务因种种原因难以普及时，遍布城市的大众浴池，本应是解决杜大爷这类“低龄健康老人”需求的重要场所。然而，“谢绝单独就浴的老人”已成为许多场所心照不宣的行规。

记者走访分布在各地区的各种档次的洗浴场所，在前台处均可见到醒目的温馨提示牌：“**岁老人需要家属陪护”，而这个提示年龄，分别为60岁以上、65岁以上、70岁以上。

“我们不是歧视老人，实在是怕了。”一位经营了十几年大众浴池的老板向记者坦言，“去年有位老爷子在池子里滑了一下，幸亏没大事，但家属来了不依不饶，我们赔了笔钱，等于大半个月白干。”他透露，现在看到独自前来、腿脚不便或面露老态的老人，店员都会上前“温馨提示”，建议有家人陪同再来。

这种基于风险规避的“婉拒”，事实上将大量独居、空巢或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挡在了门外。这背后显现的是社会公共服务在“适老化”改造与风险分担机制上的双重缺失。没有专门的保险产品来覆盖此类风险，也没有政策支持大众浴池进行防滑、扶手等适老化改造，于是，“一刀切”地劝退老人，成了成本最低的选择。

助浴服务“叫好不叫座”

面对老年群体如此庞大且多元的需求，专业的“上门助浴”服务应运而生。记者了解到，现在长春市场的上门助浴服务分为个体和机构两种，价位一次200-400元左右。然而，市场的反馈却是“冰火两重天”。

“咨询的多，成交的少。我们就像在用筛子接水，看得见需求，但留不住。”长春多家养老机构助浴项目的运营人员如此表述市场现状。“公司入行近两年，至今仍未盈利。”

助浴服务缘何“叫好不叫座”？记者调查发现，困境来自三个方面：

首先是“信任”的壁垒与“尊严”的顾虑。对于像李奶奶这样观念传统的老人而言，在陌生人面前裸露身体是极大的心理障碍。“让外人给洗澡，太难为情了。”而这，也是许多子女的顾虑。吉林佐佑颐养服务有限公司助浴师苏丽娜坦言：“入行时最大的困难就是与老人建立沟通信任。”

其次是“价格”的阻隔与“长护险”的模糊地带。记者调查得知对于李奶奶这样的家庭而言，一次400元的费用，若作为长期支出，难以承受。这项服务目前绝大多数地区未被纳入长期护理保险或医保报销范围，完全由家庭自费，这让它成了一种“消费升级”而非“基础保障”。

最后就是“空间”的尴尬：理想浴缸难进老旧房门。干个体助浴服务的小陈夫妇曾带着专业的折叠浴缸上门，却在客户家狭窄的房间里根本打不开。“老房子的卫生间很多只有三四平米，塞满了洗衣机、杂物，转身都困难。”我们准备好了服务，却没想到，最终被“最后一平米”的物理空间卡住了脖子。“有的失能老人居住空间也小，即便是客厅或卧室也容不下一个2米长的浴缸。”

郑德玲所负责的佐邻佑舍南湖托老中心目前开展到店洗浴和上门助浴服务。这个助浴团队是一台车，三个人。最终将其定位为增值服务，而非核心盈利项目。“我们在托老中心大门外张贴着明显的广告，但咨询者廖廖。”郑德玲对记者说。

“看到60岁就不让单独去浴池的提示，我开始琢磨，我到那一天时咋办？除了在家冲洗，去哪个浴池洗澡呢？”经常去大众浴池洗浴的59岁的单身者鲁女士对记者说。记者调查还发现，目前的浴池虽然张贴上了年龄提示，但并不会让洗浴人出示身份证，只是由工作人员凭肉眼观察洗浴人的精神面貌和行走姿态来判断是否劝退。但对于截至2024年底已是65周岁及以上的450余万吉林老年人而言，寻找安全的洗澡场所已迫在眉睫。

作者：吴耀智

责编：秦楚越

编审：裴晶莹

监审：董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