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帮办｜2G信号“离场”，别丢下老年人

11月27日，济南的木头先生一天里给老家的母亲拨了十几通手机，听筒里始终是急促的忙音。他又给几个老邻居打过去，手机不是没人接，就是含糊回答“前几天见过你妈，这两天不清楚啥情况”。

木头焦急地上网输入“手机、打不通、老人”，一条不起眼的论坛帖子跳了出来：“老家那边是不是关2G基站了？老人的手机突然没信号。”

果然被言中了，一场虚惊之后，木头最终接到了母亲用刚办的新手机号码打来的电话。

被动升级套餐的老人

11月28日，在济南工作的张女士陆续接到客户微信，内容几乎都是“您那个139的号码怎么一直无法接通？”

她心头一紧，这个号码用了20多年，通讯录里存着多半业务联系人。她迅速检查了手机，双卡设置正常，没有欠费提醒。重启，换卡槽，问题依旧。

次日，张女士前往营业厅，见到很多老人挨挨挤挤地坐着，等待叫号。一位老人正在柜台前激动地操作着一台红色老人机，柜员解释说：“阿姨，您这个是2G手机，咱们这边的基站已经升级了……”

轮到张女士办理业务时，她坐到柜台前，报出自己的故障号码。柜员在系统里快速查询后告知：“您这是2G套餐，每月8元钱。现在必须升级到4G套餐，每月最低23元，手机卡才能恢复使用。”柜员还补充了一句：“您这8元钱的套餐，现在连我们人工成本都不够。”

“有没有不换套餐的办法？”张女士问。柜员回答说：“我们这儿没权限。您得去我们上一级的营业厅问问，他们或许能处理。”

张女士回家和女儿说起此事，女儿用手机拨通了运营商的服务热线，按客服提示，核对了机主信息和身份验证码，前后不过5分钟，远程开通了4G服务。

张女士对此有些纳闷“就这么简单？”，她想起营业厅里那些等待叫号的老人，估计他们中的不少人，会在柜员指引下，签下那份月租23元的套餐协议。

12月2日，济南市民杨奶奶在一家营业厅办理业务

12月2日上午，记者在营业厅见到了前来办理类似业务的杨奶奶。柜员解释，她每月12元的套餐已无法使用。“得升级成23元的4G套餐才行。2G基站关停是迟早的事，早办早享受。”

杨奶奶最终升级了套餐，她跟记者说起自己的担忧：“原来没有流量的时候，我不用担心点错啥。现在这流量，要是忘了关，钱不就跑没影了？”

对杨奶奶而言，手机只是接听儿女电话的“黑匣子”，屏幕上的其他图标，她从未点开过。如今，她每月都要为那些她用不着的功能多付十几元钱，这让她有些心疼。

营业厅办理口径不一

12月2日，在营业厅，记者以社区志愿者身份询问一名柜员，为何近期这么多老人反映手机“坏了”。

“是2G基站停止服务了。”柜员说，“我们已经是关停较晚的运营商了，另一家运营商几年前就已停止这项服务。”

当记者追问是否提前通知了用户让大家有准备时间时，柜员肯定地说“早就通知了”。随后，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向记者展示了一篇某运营商公众号的推文，表示早就通过推文的形式告知公众。“我们也是看到群里的推送才知道这件事的，没有进社区宣传。”

记者发现，这家运营商近期在山东各市陆续发布了2G退网公告。以济南为例，运营商在11月13日发布了《关于2G网络服务升级的公告》，其中表示，“为确保您的通信不受影响，建议按以下方式操作”，附有操作指南及问题解答。记者看到，公众号底部显示阅读量7000多人次。

记者拨通这家运营商的咨询热线，客服表示，近期确实接到较多来自省内关于2G信号问题的咨询。“2G基站是分区域陆续关停的，并非统一时间。”对于解决方案，她给出了与营业厅不同的说法：如果用户需要将老式SIM“大卡”更换为现在的“小卡”，需支付20元制卡费；如果用户原本就是2G网络的“小卡”，则只需免费开通4G功能即可，无需换卡，也未提及变更套餐。

当记者进一步追问“为何营业厅告知需更换更高月费的套餐才能恢复使用”时，客服表示疑惑，“营业厅是这样跟您说的吗？具体情况请以当地营业厅的办理政策为准。”

另一家运营商则在更早提出关停2G基站服务，还特别针对2G网络用户进行终端补贴，到营业厅可领取4G智能手机一部，并赠送流量套餐。在这家运营商的营业厅里，记者以同样方式询问了2G信号问题，柜员肯定地表示：“我们公司的2G基站，几年前就已经关停了。”她说，“如果用的还是老旧的2G老人机，那么无论怎么换卡，怎么升级套餐，都是没有信号的，手机本身必须支持4G网络才行。”

运营商告知应更主动

12月2日下午，在山东通讯城摆满新款手机的柜台里，已很难见到那种屏幕大按键也大的传统老人机。

在一处转角柜台，摊主程程见到有人驻足，便抬头问：“是来帮老人换手机的吗？”他身后的货架上，稀疏地摆着几款样式简单的手机。他说，这几天来买老人机的年轻人明显多了。

“2G的老人机，两三年前就不进货了。”程程指了指柜台，“但很多老人觉得旧的还能用，舍不得换。”他随手拿起一部标价100多元的4G老人机：“这种贵一倍，以前那种2G的，五六十元就能买到。”

12月2日，在山东通讯城，一摊位售卖的4G老人机

齐鲁工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部主任、山东省科技发展战略研究所所长李晔表示，频谱是通信领域中的稀缺资源，关闭2G等传统网络主要是有利于进一步提高频谱使用效率，同时也能降低运营商的运营成本，并提高网络安全性能。我国目前正处在2G等传统网络退网的收尾阶段，预计今年年底初步完成。

“技术升级迅速，但老年人的认知能力、操作能力和使用习惯变化是缓慢的，这不是‘换手机’就能解决。”青岛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社会学系副教授李海荣表示，公共服务在重大技术变迁中，对弱势群体缺乏前瞻性的兜底机制。2G退网是国家规划确定的方向，在执行层面，运营商完全有能力精准识别出那些长期依赖2G网络的老年用户群体，对这一群体应履行更主动的告知义务。

一个可行的方案是，利用老年用户群体仍在使用的通话功能作为通知渠道。比如，在用户拨打或接听电话时，通过插入一段必要的语音提示或等待彩铃，清晰告知“2G网络升级”事宜、可能的影响及办理途径。这种“服务渠道即通知渠道”的思路，能够确保关键信息直接、有效地触达最需要的人群。

“企业的技术能力与社会责任应当对等。”李海荣强调，“在推进技术升级时，不能只考虑‘我们通知了’，更要确保‘用户知悉了’。这是企业精细化运营与社会包容性的一部分。”

“2G退网也是一次涉及基层治理能力的综合检验。”李海荣表示，老年人使用手机，风险不仅来自“不会用”，还来自“手机不兼容”“网络不支持”这种更基础的通信问题。在2G退网过程中，社区、村庄等基层社会组织也应发挥“缓冲带”和“协助者”作用，避免政策在落地“最后一公里”出现服务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