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不灭的火焰》本事——还原一个真实的蒋三

发布时间:2024-04-17 00:17  浏览量:3

《扑不灭的火焰》本事

——还原一个真实的蒋三

文/王希良

蒋三画像

那是五十年代吧,影片《扑不灭的火焰》上映后,轰动一时。影片中蒋三的传奇故事深入街头巷尾。如今三十年过去了,对于一部战斗故事片,人们可能早已淡忘,但作为历史的真实,它却具有永恒的价值。近年来,我们在征集党史资料过程中,多次接触到蒋三生前的领导和许多战友,他们怀念烈士之情发自肺腑,褒扬英雄之意溢于言表。他们说,蒋三还活着,火焰还在燃烧。

一九四一年深秋,处于晋绥八分区前沿的汾阳军民,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血与火的考验。这一年,侵华日军在其“占领区”实行了三次“强化治安”运动,并在五区仁岩,在吃油糕席上当场拘捕,杀害五十三人……汾阳平川罩在恐怖之中。对于“游击区”和根据地则进行了频繁的“扫荡”,施行了“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在头道川制造了灭绝几个村庄的“中庄惨案”,杀戮妇女和老幼一百四十二人….”汾阳山区陷入血渊火海。

根据地日益缩小,县委移到后方。驻扎在崖头的县大队也遭敌夜袭,受到很大损失。物资困难,瘟疫流行,部队减员……怎么办?当年县大队教导员,现已退居二线的四川省统计局局长杨东兴,站在他住过的窑洞跟前——那已经是一堆让人遗忘的瓦砾了,沉思着说:“当时我们想出一步棋,那就是派蒋三下山,到敌占区大闹一场,搞些物资回来—物资是紧张噢,伤员连洗伤口的盐水都没有,更不用说正经药品了。

我们想让蒋三像一把尖刀,插在日军的心口。”蒋三,他行吗"县大队是在枪林弹雨中打出来的,有的是优秀干部和沙场猛将,何以选中他呢?杨东兴同志笑了:“他是侦察员啊,他行!”,山区的夜晚,秋风潇瑟,寒气逼人。高大黑粗的蒋三站在教导员杨东兴的面前,象座黑塔。

蒋三已经知道有任务,一身老百姓打扮了。“搞粮食?”他问,“还不止,布匹、药物、文具、煤油、盐,什么都需要,先回到五区把人组织起来,瞅准机会再狠狠打他——这样,对山区主力就是很大的支援了。”“那好办”,蒋三拽了拽衣襟,“只要上级命令,今儿让我到日军若松旅团司令部走一趟都行!”教导员叉着腰,加重语气叮咛:“要依靠群众。”“明天一早我动身。”“当时呢”,杨东兴同志像在念叨着昨天的事,“我曾建议他穿一身长袍下去。他说,'下山再说吧,搞辆自行车,找一身汉奸衣服,不难!’在他,这当然不算什么!”杨东兴忽然抬起右手,一字一顿地说:“第二天,他下山了。”那时,杨东兴同志顺着山坡望下去,仿佛蒋三正在山路上走着,而他的双目里含着期待和信任的目光。

《扑不灭的火焰》连环画

中队的队友们开玩笑说:“三儿,当心着,虎入平川被犬欺哩。”中队长王步云大笑着说:“嗨,他是地头蛇,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呢。”蒋三没笑,簸箕般的大手摸着黑森森的下巴颏。王步云看他一眼,说:“给你些子弹吧!”蒋三笑了:“我下了山,什么没有?倒是你们,要些什么?”要什么?零星的,你就杀了。攒够成队的,你回来告一声,大伙儿去解决!”他的战友这样说。蒋三下山了。怀里揣着盒子枪,是半年前回回堡战斗中,上级奖给他的战利品,原是日军小队长高乔的。

三月份,县大队和决死六团一营下山驻到回回堡。部队头晚上到达,第二天一早,平遥城的日军就包围过来了。县大队退回村,占据了村堰制高点。等日军进了村,突然发起攻击,一直把日军赶出村。口军再次反扑时,部队已隐堰上射击了。日军小队长高乔手执指挥刀扑来,蒋三端起机枪,几乎是面对面结果了高乔。在一刹那间,他看到了不可一世的侵略者恐惧的目光。两军相逢勇者胜。蒋三端着枪一连打倒几个鬼子。后来,觉着背后有人抱住他,象铁钳似地箍住他的两臂。他把枪一丢,腰眼着劲,两膀用力一撑,头一低,将那沉重的躯体翻倒在前头,然后活捉了他。

山上没有一个人影,光秃秃的梁峁被风吹裂了,在那里无声地叹息。蒋三呢,当然是想下山以后如何动作。山上山下,都是咱中国的土地,对他来说,没啥可怕的,重要的是任务。前年的时候,他曾带几个队员把六七辆满载棉花的大车赶过汽路,给伪军预先打了招呼,他们连声也不敢吭。去年的时候,他还曾戴着礼帽,穿着长袍,出入那些汉奸和两面派乡长的家里,他们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现在呢?形势是恶化了,但蒋三的心境并没有恶化。此番带着任务下山的已经不是当年为着和地主争口气而动拳头的蒋三,不是潜入“宁合兴”粮店,为八路军当向导时的蒋三了。他是县大队最早的队员,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和短兵相接的生死关头闯练出来了。

太阳正午时,他已翻下头道川,在峪道河老乡的家里端上香喷喷的面条了。“其实,在五区,谁家的街门朝哪面开,他都清楚,他是可以踢开门就进的人物。抗日群众喜欢他,香油烙饼敬他;那些亲日的人又都怕他,猪肉白面供他。”当年五区基干队长王步云笑着说:“那时候,我们都叫他'一里王’,说唐兴庄是他的天下。反顽那阵儿……”老王现在是祁县酒厂的厂长,老态龙钟的样子,四十年前却是赫赫有名的“王双盒子”,是那种飞檐走壁,抬手动脚都见功夫的人物,蒋三就是他带出来的。“杀顽固的时候,蒋三、蒋四是两员虎将。在消灭高家庄史柏全的汉奸武装时,就是他们弟兄俩先潜入史家大院,藏在柴房里,等到半夜开门放我们进去。

十几个汉奸一会儿就被拾掇了。那时候,人就是胆子大,不像现在的人,顾虑那么多。咳,你看我是不是说着就走远了?也难怪,现在是一九八一年九月,事情过去整整四十年了。”老王艰难地站起来,手里拄着拐杖。当年打汾阳火车站的时候,为了搞清日军火力配备,老王和他的队员们整夜站在哗哗流动的河水里,回到家时,两条腿冻成冰柱子,只好坐在水瓮上将腿放在凉水里,直到两个冰壳慢慢脱落下来……当时没什么,照样夜行百里去打仗,可毕竟落下毛病......”。

《扑不灭的火焰》连环画

蒋三进入平川的时候是下午,太阳快落山了。他回头看着那被晚霞照亮山巅,并隐隐看到那株他曾靠着站岗的柳树。虽说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但现在也有些想念生死与共的战友们。

忽然,他发现自己被包围了。情况来的那样急促,使他简直没功夫去想,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露了破绽。他下意识地卧倒了,并且迅速打量着周围的地形。这里是一马平川,百步之内别说障碍,就连个土堰都没有。而他已扫见那帮披着黄皮的东西,他们成扇形向他包抄过来了。只要一对射就会送命的,他暗自思忖着。情急智生,蒋三就地一滚,平层层睡在地上,当伪军还在愣怔的时候,他急速地转动着身子,用脚后跟蹬着四周松软的土地。蒋三的动作竟把伪军弄糊涂了,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他们醒悟过来,并开始呐喊着开枪的时候,蒋三的一个圆凹形工事已经完成了。

双方一阵对射,满地尘土飞扬。只听得两声惨叫,两个伪军四脚朝天躺在那里了。“蒋三!”他们忽然看到——也许是悟到,便惊慌失措地退了下来,一个个趴在地上,躯体压得低低的,朝着土垛开枪。僵持的局面形成了,这对于蒋三来说,既是一个转机,又十分不利,走也走不得,打又打不得,只得活动着,一边把自己工事筑得牢靠些,一边监视着不敢过来的伪军。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下山了,收走了大地上最后一缕缕尘雾,慢慢地,这团尘雾又和不知不觉落下的夜幕吻合,把黑夜送给人们。于是,在夜的掩护下,蒋三瞅个空子,倏地朝后窜去,翻过渠堰、沿着渠道大步跑起来……伪军睡了,还是都死了?背后竟没有一点动静。让敌人趴着等吧。蒋三撩起衣襟擦了擦被汗水和尘土蒙了的脸,笑了。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在北京三里河老干部宿舍,已经退居二线张英同志谈起这件事:“我在县政府当民政科长,蒋三曾向我谈起这件事:“与日军、伪军打仗,咱的办法多得很,打不败,死不了。”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张英的眼睛里充满了同志的情深。

《扑不灭的火焰》宣传画

蒋三回到家里了。母亲端祥着他那显得黑瘦的面庞,哭了。父亲死得早,母亲|为了拉扯他们成人,含辛茹苦,给有钱的人当奶妈,给别人做针线,在唐兴庄是最苦的一个。母亲有八个儿女,但夭折的就有一半。而今三儿、四儿都投身抗日,女儿出嫁在外,身边只留一个小七儿了。

急急忙忙给儿子做着饭,母亲问:“四儿有讯吗?”提起四儿,蒋三的心被剧烈地牵动着。弟兄俩三年前一同找部队。劫走宁合兴粮店粮食的那天晚上,他问四儿:“怕吗?”四儿反问:“怕什么?”是啊,把百余石小麦从日军眼皮下拉走,支援了抗日,这样的事儿,还顾得上怕?今年三月的回回堡战斗中,蒋四与一个日军扭打在一块儿,拉响了鬼子身上的手雷。结果,鬼子被炸死了,蒋四也失去了右眼。组织上把他送到天津治疗去。“就回来了”蒋三安慰着母亲,“听说给上了假眼,和真的一样,看不出来的。”

母亲泪水顺着两颊淌下来,滴到面盆里。于是,蒋三想起三年前他们弟兄俩离开母亲时的情景。他跪在母亲膝前:“妈,咱家世代受苦,种的村边的碱地,住的是外人的祠堂,粗糠野菜,就这日子,日本人还不让咱过。儿咽不下这口气,你让我们以忠尽孝吧。”母亲的泪水溢出眼眶,她挥挥手:“去吧,跟上八路军,把鬼子赶走。”母亲何尝不知,挥手之间,她已把自己的骨肉献出去了。古《汉书》记载西河(今汾阳)的风俗云:“凛然皆有节气,概知去就之义。”蒋家确有古之遗风。

蒋三故居

蒋三画像

母亲在灯下给他一针一线地纳鞋底,麻绳拉得很长,很长。她告诉三儿,汉奸们又引上日本人来过几次,翻箱倒柜地搜,要人。

蒋三轻轻踱到窗外。唐兴庄北、仁岩村据点的炮楼黑乌乌地立着,象一个倒扣着的尿罐。他知道,一年来,三次“强化治安”把乡亲们整得更苦了,在这样的环境里,稍有苟安想法的人,就不会跟着他出来干的。但是,他相信家乡的土地,相信和他一样的人正多。

找人、找枪、找物资。蒋三像炽热燃烧的一团火,在穷哥儿们的炕头上,他吸着叶子烟,听穷哥儿们诉说日军和汉奸的罪行,他给穷哥儿们讲抗日形势,动员他们投身抗日。在有钱人家的八仙桌旁,他神态自若地和有钱人聊着,阐述着有人出入,有钱出钱,有枪出枪,共同抗日的道理。他也到汉奸家里去,喝着茶,询问日军的情况,末了,留给对方一句警告的话。

很快,一个个年轻后生走到他周围,一批批物资集中到他那里。间或,也有一两个汉奸倒在他们村外的水渠里。“蒋三回来了!”人们互相传着。这话也传到鬼子的耳朵里。

这天,蒋三骑着自行车刚进村,仁岩据点的日伪军就把村子包围了。他赶快把自行车藏在柴堆里,只身潜入一家草棚。这时村里已经鸡飞狗叫,乱作一团,他寻思藏不住,便越墙往外跑。谁知冤家路窄,迎面就碰上本村的汉奸王某。蒋三转身便跑,一直跑到村边戏台上。一看,竟没有个藏身之处,而日伪军的叫喊声和脚步声已越来越近了。蒋三一抬头,天花板上露出一个空儿,顾不上多想,他虎跃鹰飞,爬到天花板里头。黑暗中,顺手把扑扑飞起的一只鸽子揣到怀里。这时,王某已带着伪军把戏台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前前后后找了几次,不见蒋三的影子。

日军在五区的指导员柳田大骂王某,王某也觉着蹊跷,刚才明明看见蒋三跑土戏台,莫非他插翅而逃了?他们又在戏台前后搜索了一遍,还朝天花板上打了两枪。蒋三随着枪声把鸽子放了出来,眼见日伪军骂骂咧咧走了。

几天以后的—个晚上,蒋三出现在王某家的客厅里。“你不是要把我献给日本人吗?现在我自己来了。”王某吓得跪倒在地,磕头作揖。但是已经晚了,蒋三的枪响了。王某被处决了,蒋三越来越感到,不把汉奸除掉,就不可能顺利地完成搞物资的任务。正在这时,他和坚持斗争的五区区长王彩彰接上了头。王彩彰,是当年使汾阳城的伪军和汉奸丧魂落魄的人物,解放后在国家建工部第四工程局担任党委书记。

几十年来,王彩彰不断地给蒋妈妈寄生活费。蒋妈妈说:“我有国家给的钱,够了。”彩彰却说:“那是我的心啊。”王彩彰兴致勃勃回忆起他同蒋三一起除奸的经历。 “当时,五区地方上的汉奸魏东林,二臭和毛吉利,都是宪兵队的忠实走狗,他们勾引宪兵队长石上保(日本人)到处搜捕、杀害我抗日干部。当时有'汾阳城东三根刺,东林、二臭、毛吉利’的民谣。

“蒋三和我商量,要拔掉这三根刺。我们就处处留心其行踪。这三个汉奸听说蒋三在找他们,便躲得不见影儿。蒋三又找我商量,我们就采取了借鬼子之刀,杀汉奸之首的办法。我们故意给这些汉奸们写了几封信,大意是:所送的子弹全收到了,表示感谢,等等。这些信寄到汾阳城之后,先传到一个翻译官手里,马上报告了司令部,敌酋气得暴跳如雷,当即审讯了这三个汉奸。由此,日伪内部猜疑加剧。后来,这三个汉奸都被鬼子处死了”。这件事极大地鼓舞了五区的群众,人们说:'只要共产党在,就容不得坏人。’”

蒋三烈士陵园

蒋三画像

寒风刀一般刺在人脸上,严冬来到了。蒋三头戴礼帽,身着长袍,硕大的墨境连眉毛也堵上了。他骑着自行车,悠哉游哉地出了汾阳城,一副令人生厌的汉奸派头。上次到山上送物资,大队领导表扬了他的工作。

但是蒋三看到队长和队员们都还穿着单薄的军装,觉着自己没有尽到责任。他和轧花场的掌柜合计怎样把棉花送到山上;他和布铺的经理讨价还价,争议着布匹的价格;他还到颜料庄搞了些兰的和灰的染料......终于,布匹、棉花、颜料都搞到了,都设法送到山上了。他又想起战士们自己做棉衣的窘况:拿个碗一扣便是领口,顺着领口剪下来,便是两襟……应该有个裁缝。

于是,他三番五次地跑汾阳城。那里有一位很出名裁缝师傅。起先,他动员裁缝到山上做几天。后来,话谈得投机了,裁缝师傅愿带着缝纫机上山参加县大队为抗日出力。可是,缝纫机怎么出城呢?此刻,他骑在自行车上想的就是这件事。远处,一头小毛驴拉着的茅粪车颠颠地跑来。赶车的老头见对面来了如此派头的人物,赶紧勒住毛驴。忽然,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蒋三脑子里形成了。“老大,”他跳下车,迎上去。那老头吓得哆嗉。“掏何地儿的茅子?”“教、教会里的。”老头说,巴不得这位不速之客快快走开。“来,”他把老头拉到汽路旁边,低声说。老头的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像要哭出来。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把头点了一下。缝纫机装在茅粪车里头运出了县城,随后,裁缝师傅也来了。

大雪封山的时候,县大队五百多名指战员都穿上了里外三新的棉衣棉裤。他们知道,那是蒋三冒着生命危险搞来的,他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蒋三烈士陵园

大闹六合园

电影《扑不灭的火焰》

蒋三在十分困难的条件下,将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山区,还为山区送去了十几名自愿抗日青年。他自己带着十几名队员打伏击、割电线、撬铁路、杀汉奸,把敌人搞得坐卧不安。

就在这时,蒋四,他的好兄弟,由于汉奸告密,被日伪军抓走了,押到汾阳城的宪兵队。汉奸们把蒋妈妈押到城里,让她劝说蒋四投降,并供出蒋三的行踪。蒋妈妈说:“孩子大了不由娘,像你们给日本人作事,你们的妈妈管得住吗?”铁窗之前,母子没有说一句软话。一封信由蒋三亲笔写的信到了汉奸手中。大意是,胆敢动蒋四一根毫毛,杀你鸡犬不宁不留。敌人果然没有敢杀害蒋四,也没敢再扣留蒋妈妈。蒋三在想着:“为什么四儿刚下车不久就被捕了?日军的耳朵好灵啊。他又想起去年三月份,六团刚到裴会镇,日军也就知道了。看来,汉奸确实太猖狂了。他要主动出击,杀一杀汉奸的气焰。

裴会镇自去年大战之后,日军占为据点,暴露出一个汉奸王林普。此人凭借他的兄弟伪镇长王林泽的威风,充当了防共自卫团团长,勾结日军到处搜集我方情报。据说,东到平遥杜家村,西至汾阳肖家庄,四十八村的敌情报网全部由他管辖。看来,许多事都坏在他手里。王林普手下有一得力干将姚成山,为虎作伥,干了不少坏事。

一九四二年四月初二,蒋三得知王林普在裴会镇“六合园”打牌。心想,机会难得,随即带领七个队员,趁黄昏潜入“六合园”饭店院内。日军据点的吊桥早巳挂起,街上冷冷清清,谁也不会想到,游击队会在这时光顾。蒋三戳开窗纸往里一看,屋里灯烛明亮,王林普、姚成山等人正吆三喝四地玩得起劲。蒋三把枪一挥,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叭”地一枪把王林普打死在八仙桌旁。随即,他命令其他人闪开,径去生擒姚成山。不料桌子一动,蜡烛倒灭,房里顿时一片漆黑。姚乘机钻到桌下,腿上早被蒋三随手补了一枪。然后,游击队悄悄地撤走了。第二天,汾阳全天轰动。汉奸便衣人人自危,'日军也不敢单独行走,人们把这件事称作大闹六合园。

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测绘学院某部政委黄文仲,当年是决死六团的参谋。他说,当时,听说蒋三大闹六合园,在日军眼皮下杀了汉奸王林普,对六团的指战员鼓舞很大。党史办李中才陪同杨东兴特意去当六合园考察了一番,并见到拐着一条腿的姚成山,黑暗中那一枪给他留下一条命,也阻止了他往后再干坏事。姚成山苦笑着,像是哭,嗫嗫嚅嚅地说:“蒋三牺牲了,可是还活着,那么多人还记得他。我哩,活着还不如死了哩。”

一九四二年六月初六日。天刚蒙蒙亮,裴会镇据点的日伪军突然窜进唐兴庄。他们一进村,先占了王曰藩家的高宅大院,封锁了村口的道路。上午,蒋三骑着自行车从城子村急驶回唐兴庄。他和战友们约好在村西集合。他又很久没有见到母亲了,但他想等几天,等他营救蒋四的行动成功之后,兄弟俩双双回家,让母亲高兴一番。不觉车已驶近村南,却见村口有人拼命地摆手。蒋三心想,有敌人了。他赶忙回头,改道东南而去。行不多远,自行车突然落链,只得停下车修理。不防王曰藩房顶上的伪军开枪射来,蒋三腿上中了一弹。他咬咬牙,滚到路边堰下隐蔽。为了村西的战友,他一直朝南转移。

这时,日伪军已分路出村,向蒋三包围过来。蒋三边打边退,身上又多处负伤,挣扎着爬到一座坟滩里还击。敌人四面围来,高叫“捉活的!”蒋三咬咬牙,没有犹豫,用最后一颗子弹结束了生命,时年三十岁。第二天,日伪军在水泉坡用刺刀捅死了蒋四。县委派王步云去安慰蒋妈妈。老人家痛哭不止,王步云流着泪跪倒在地上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妈妈。”蒋妈妈怔怔地盯着儿子的战友,泪水又涌出来。那年,蒋七还小,哭喊着要报分仇。一九四六年,十六岁的蒋七离开了母亲,参加了吕梁军区十二团。十二团团长张献圶告诉采访的王希良说,在汾孝战役中,蒋七奋勇当先,饮弹身亡了。悲痛的眼泪使蒋妈妈眼睛枯萎了,等到了新中国到来的时候,她却看不见光明了。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她度过了一个安乐的晚年。

一九八一年深秋,在蒋妈妈弥留之际,党史办工作人员王希良、李中才陪同王彩彰、王步云等专程来探望她,那时,蒋妈妈已经昏迷不醒了。王步云含着热泪,跪在那里颤声喊了五声“妈——”,老人奇迹般地醒了,哆哆嗦嗦抚摸着两个胡须斑白的“儿子”,招呼说:“快割些肉,给俺孩儿们包饺子吃。”十天之后,他们为老人送了终。人群,为老人送终的人群;泪水,怀念老人的泪水;泪水中闪耀着这位革命的老妈妈,闪耀着先老人而去的——好儿子蒋三、蒋四和蒋七。

外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