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亿老年人，为何撑不起一个繁荣的养老市场？

今天重阳节，尊老爱老的日子，我们来谈谈养老这个沉重又现实的话题。

2024年，中国60岁以上老人已达到3.1亿，接近整个美国的人口规模。按理说，这么多人的养老需求，应该能撑起一个巨大的市场。但现实却令人困惑——养老院的平均空置率高达40%-50%，公办养老院一床难求，社区日间照料中心利用率低，失能老人在家找不到照顾，高端养老社区即使收费每月上万，也常年招不满人。

这就像开了家饭店，门口每天有1000个饿肚子的人经过，但就是没人进来吃饭。为什么中国老龄化来得如此迅猛，养老产业却始终难以起飞？

2021年数据显示，中国老年人年收入中位数仅为11400元，相当于每月950元。这意味着，有一半老人的收入比这还要低。

农村老人的情况更为艰难。他们年收入平均约14105元（中位数可能更低），每月不到1200元。一个月收入低于1000元的老人，怎么可能负担月收费三四千元的养老院？

调查显示，愿意住养老机构的老人中，约一半只能接受每月2000元以下的费用。然而，稍微像样的城市养老院，收费基本都在3000元起步。

这就形成了尖锐的矛盾：表面上有3亿潜在客户，但多数人根本付不起市场价。真正需要专业护理的高龄失能老人，往往是最没经济能力的；而有点积蓄的年轻老年人，身体尚可，暂时不需要专业照护。

人口基数大，绝不等于消费市场就大——这是最容易被忽视的现实。

90%以上的中国老人倾向于居家养老，只有约7%愿意住养老院。约31%的受访老人明确表示，被送进养老院很难接受，甚至感到羞耻。

这不只是个人想法问题，还涉及深层的文化认同。在中国，把父母送养老院，邻居会议论，子女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即使找了全市最好的养老院，经常去探望，还是会有人说：“再好能有多好？你看别人家虽然累点，但人家亲自照顾父母。”

这种文化压力导致公办养老院一床难求，因为只有实在没办法的家庭才会选择；而民营高端养老院空置率较高，有条件的家庭宁可请保姆在家照顾。

吊诡的是，家庭养老的基础正在快速瓦解。现在的“四二一”家庭结构（四个老人、两个中年人、一个孩子）让家庭养老变得极为困难。空巢老人比例已达近60%，无子女家庭比例也在上升。

观念上大家认为应该在家养老，现实中家庭已经照顾不过来。这个矛盾的结果就是：社会化养老服务推不开，家庭又苦苦支撑，两头都不好过。

对比日本的养老模式，他们的老人也不太喜欢住养老院，但把养老设施建在社区里，搞成小规模多功能的邻里中心，老人不用离开熟悉的环境。而我们经常在郊区建大园区，远离市区，老人去了像被隔离，子女探望都不方便。

“9073”模式（90%居家养老，7%社区养老，3%机构养老）听起来合理，但实际操作中各自面临难题。

居家养老理论上成本最低，但前提是得有人照顾。当下的中年人自己就很忙碌，还要同时照顾四个老人和一个孩子。一个失能老人需要全天候照护，很多人只能辞职在家当护工，家庭经济压力巨大。

社区养老方面，政府近年来投入不少，建了约40.4万个社区养老设施。但很多日间照料中心利用率不高，运营困难。政府考核重硬件轻运营，建好了没钱维护，老人来了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真正需要照护的失能老人往往来不了。说好的“社区为依托”，结果就是建了一堆老年活动中心。

机构养老方面，全国约有830万张床位（2023年数据），但平均入住率仅约60%。养老院想盈利，入住率至少要60%以上，现在部分地区已接近，但整体仍有压力。近年来床位总数甚至有小幅减少趋势（如2023年减少6.4万张），很多养老院撑不下去，关门大吉。

这背后是个恶性循环：老人付不起钱，养老院只能降价或靠补贴；收入低就招不到好的护理员；服务质量上不去，老人更不愿意来；入住率低，机构就更亏损。

问题的核心不是缺床位，而是缺能让普通老百姓用得起、愿意用、用得好的服务模式。

养老服务有个内在矛盾：老人需要个性化照顾，但个性化意味着高成本，高成本就要高收费，高收费又让多数老人付不起。

每个老人的情况都不一样——饮食偏好、作息习惯、社交需求各不相同。真正照顾好一个失能老人，需要护理员一对一甚至多班服务，成本可能每月上万。

但多数老人只能承受每月2000元以下的费用。这点钱在一线城市，连请个全职保姆都不够。

无奈之下，养老机构只能走标准化路线——统一的作息时间、统一的菜谱、统一的护理流程。这样才能用有限的人力照顾更多老人，降低成本。但这种流水线式照顾，老人满意度又上不去。

高端养老社区宣传得天花乱坠：私人定制营养餐、一对一管家服务、各种兴趣班应有尽有。但收费每月上万，还要交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会员费。这种模式只能服务极少数富裕家庭，规模根本做不大。

市场不愿意为基础护理支付高价。帮老人吃饭、穿衣、上厕所这些工作，脏累繁重，但社会普遍认为这是低技术含量的劳动，不值得花大价钱。结果就是护理员工资低、流失率高，行业流失率约20%-50%。

有人提议用科技解决，搞智能养老。但你给失智老人戴个智能手环，他转身就扯掉了。机器人能监测数据，却提供不了情感陪伴。老人要的不是冷冰冰的设备，而是有温度的照顾。

养老行业就这样陷入了死循环：想提供好服务就得增加人力投入，成本一高就没人买单；想降低成本就得标准化，服务质量又上不去。

在我看来，养老经济短期内不太可能成为大家期待的蓝海市场或朝阳产业，它更像是个需要全社会共同托底的民生工程。

3亿老人的需求确实存在，但把需求转化为市场，需要解决三个前提：老人要有钱买单、要愿意接受服务、服务方要能持续运营。目前这三个条件都不太成熟。

未来可能的方向包括：

但这些改革都需要时间，也需要资金投入。在各种现实背景下，养老更可能是未来10到20年的社会负担，而不是经济增长动力。

不过，随着“银发经济”的兴起，某些细分领域（如健康保险、老年旅游、康复辅具）已展现出增长潜力。

养老不是单纯的生意，更是社会责任。如果一定要算经济账，那就别指望暴利；如果想做点有意义的事，这倒是个值得投入的领域。

毕竟，每个人都会老去。我们今天怎么对待这3亿老人，就是在为自己的未来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