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访谈|别低估了老年群体的消费能力和意愿

社会上习惯认为老年人比较节俭，中国传统文化也一向强调勤俭节约，那么如今老年群体的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能否支撑银发经济的发展？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罗守贵谈了他的看法。

首先，如今的老年群体有能力和条件消费。改革开放之前，中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很低，所以40后和50后的退休老人总体上收入比较低，工作期间积累的财富也比较有限。但随着60后一代进入老年，老年群体的消费结构发生变化，已经具备了比较充分的消费条件。

因为从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所有的60后一代人刚好都陆续进入成年，他们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所有红利释放机会。他们很多人赶上了高考，赶上了创办企业，赶上了进城务工经商，赶上了高速城市化和工业化，赶上了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时期。

从60后开始，中国成长起一大批企业家，千万百万富有阶层不断形成；成长起一个庞大的专业工作者群体，科学家、医生、律师、教师、文艺工作者等知识阶层形成；成长起一个庞大的工人阶级群体，一个稳定的橄榄型中部阶层形成。其中第三个阶层虽然不像第一个阶层那么富有，不像第二个阶层那么殷实，但他们的数量巨大，退休后都有相对稳定的退休金，从而构成老年消费群体的稳定力量。

上海、北京等大城市，普通工人的平均退休金已经超过每月5000元，每月七八千元乃至万元以上的群体也有相当的规模。他们有条件、有能力接受有异于一般日常消费的消费升级。

其次，如今的老年群体有意愿消费。经济学对需求的定义是“愿意而且能够购买”。仅仅有条件和能力，但如果不愿意消费，它仍然不能转化为有效需求。

以前的老人确实在消费观念上比较保守，即使有一定的消费能力，也不舍得消费。这种观念的形成跟经济发展水平和时代文化有关。

比如50后以前的老人普遍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和改革开放前较长时期的物质短缺时代，他们在心底深处隐藏着，甚至在血液里都流淌着饥饿的记忆。所以虽然后来经济条件改善了，但这些人在消费方面通常仍比较保守，总担心哪一天又回到饥饿时代，或者担心自己的子女将来会不会挨饿，要为子女多留下一点财富。

在文化方面，中国人长期奉行勤俭节约、量入为出文化，在消费方面过于理性。但随着60后一代进入老年，这种情况已经发生明显的改变。因为60后已经普遍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不少接受过高等教育。他们在视野上、观念上已经发生了跃升，比50后及之前的老人更愿意和舍得消费。

我们的调研了解到，有一位职业经理人刚退休就立即开始他酝酿已久、工作期间没有时间实施的国际旅游计划：40天的自驾欧洲深度游。

近几年，夏季在北方、冬季在南方的候鸟式养老，以60后为主体的老人规模极其庞大。在冬季不仅三亚、海口这些热门城市银发涌动，南方许多中小城市也有不少北方老人越冬。像海南琼海、五指山，广西北海、防城港，云南西双版纳、腾冲等，都成为许多老人的冬季栖息目的地。由于东北和华北冬季漫长，这些老人到南方短则住上一两个月，长则住上四五个月。

去年夏季，我们在贵州六盘水调研时看到，当地的酒店和民宿绝大部分都有很高的入住率。许多候鸟式避暑的老人不仅住宿，还在当地有其他消费，成为旅游业一个十分稳定的细分市场。

除了旅游，新一代老人消费观念新潮，他们在较高层次的物质文化领域消费，为银发经济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再次，老年群体有不同于年轻人的刚性消费。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群体的消费结构逐步发生变化。一部分年轻时的消费逐步减少甚至消失，随着年龄增长的生理和心理机能衰退引致的物质和精神代偿需求将持续性增长，并且许多消费是刚性的。

于是，老年人除了一部分与年轻人日常消费同质外，还形成了许多独特的消费需求，这些消费需求在经济发展水平和市场化水平较低阶段，主要由老人自己及其子女或亲属提供。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老年群体的养老服务需求越来越社会化，从而构成一个个细分市场。随着科学技术，尤其是人工智能的发展，通过技术途径并结合人文关怀，为满足老年群体的消费需求提供了越来越多的可能。

因此，未来社会的一大重要任务，不仅要更好地满足并主动激发老年群体的刚性需求，还要满足他们不断升级的消费观念。

本文节选自《领导文萃》2025年12月上“高端访谈”栏目《银发经济发展的机遇与未来——专访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罗守贵》

特约记者 | 罗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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