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东榆林老年小戏班的岁月欢歌

“为王我金殿上观看仔细……”午后，桥东区姚家庄镇东榆林村委会大院响起锣鼓点，一嗓子清亮婉转的晋剧唱腔，裹挟着百年沉淀的戏韵穿透凛冽寒风。排练室里，旦角水袖轻扬，老生唱腔苍劲，一出《打金枝》正活色生香。张俊梅甩袖转身，眼波流转，鼓师要换工眼神如炬，鼓槌起落如急雨，琴师罗俊义指尖在弦上翻飞，丝竹之音与唱腔交融。围观村民或闭目击节，或低声哼唱——这便是东榆林老年小戏班动人的午后。

东榆林老年小戏班成立15年，每天午后排练，戏服、乐器、音响设备成员自掏腰包置办，村委会主动提供活动场地。当吊嗓子的“咿呀”声与调弦的试音在排练室里升腾，这个由二十位平均年龄逾七旬的老人自发组成的草根剧团，用朴素的仪式唤醒了沉睡的戏魂。

“榆林人唱戏是胎里带！”团长张怀凤笑道。这份底气源自沃土，20世纪二十年代，东榆林“萝卜旦”左兴的唱腔曾惊艳京城；五六十年代，沙岭子晋剧班鼓乐高手曾在东榆林村传艺；七八十年代，张家口青年晋剧院琴师刘玉退休还乡，在东榆林村倾囊相授。“那时院里挤得水泄不通，连墙头都趴满学戏的娃。”村民对晋剧的痴迷刻入骨子里。逢年过节，各地来演出的晋剧班演员上台开口，村民们便知水平，演员稍有差池，台下便有老戏迷皱眉，“板眼差了半拍！”“吐字不够圆润！”

每逢节庆，东榆林村的广场便成为星光戏台。老年小戏班成员换上珍藏的戏服，《打金枝》的宫闱恩怨、《杨家将》的忠烈慷慨在月色中轮番上演。台下村民随唱腔摇头晃脑，孩童举着棉花糖模仿台步，卖零食的摊主歇了吆喝凝神细听。“比看电视过瘾！”八旬老戏迷李大娘眼眶湿润，“听着调门，就想起我爹带我看萝卜旦的年月。”当张俊梅饰演的公主甩出水袖，月光照亮她眼角的皱纹与眼里的光彩——那是一个古老剧种穿越百年时光，在乡村土壤里绽放的芳华。

东榆林老年小戏班不仅老有所乐，更流淌着传承的温度。张怀芬正指导新成员运弓：“手腕要活，像春风拂柳。”罗俊义的鼓点教学更显严苛：“鼓为百乐帅，你心乱，鼓点就散！”而李英满则代表另一种传承路径——当年她守着收音机学唱，磁带听到消磁。“现在对着手机视频抠身段，活到老学到老咧！”剧团如同微型戏曲学院：有人承袭科班正统，有人自学成才，更有人将鼓匠班、秧歌戏的民间养分融入晋剧。当问及未来，老人们目光灼灼，“盼着年轻人接棒！只要肯学，我们这把老骨头就教！”

暮色四合，村委会排练室里排练临近结束。胡琴余韵悠扬，鼓槌敲出绵长尾声，老人们卸妆时笑声朗朗，皱纹里盛满油彩也掩不住的欢欣。当村委会院墙外飘来孩童学唱的几句晋剧唱词，我们知道，榆林的戏脉从未断绝——在每一个锣鼓铿锵的午后，都在叩击着未来。（翟见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