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把老房子过户给我弟,然后住进我家养老,我没拒绝,直接给她报了8个老年兴趣班,课程排得满满当当

发布时间:2025-12-08 00:26  浏览量:1

引言

我妈来我家养老那天,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像一位荣归故里的太后。

她不知道,那套她刚刚过户给弟弟、价值六百万的老房子,已经被我换算成了一份详细的“养老服务采购合同”。

她以为是来享福的,我却为她下半生的KPI操碎了心。

这份精心定制的“福报”,从周一早上七点的集体晨练开始,没有一分钟是留给寂寞和偏心的。

她想让我委屈,我只好让她“充实”。

01

"姜禾,这间朝南的,光线好,就给我吧。你和陈默住那间小的。"

我妈赵秀芳,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指着我和陈默的主卧。

她的食指上,戴着那枚我爸留下的金戒指,此刻像一根短小权杖,在我家一百二十平的精装三居室里,划分着新的领地。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划出两道浅浅的湿痕,外面在下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秋日特有的湿冷气息。

那气息,和我此刻的心情别无二致。

我没作声,接过她手里的拉杆,将两个硕大的箱子推进了次卧。

那间房朝北,虽然小一些,但我也特意换了新的床品,熏了香,干净整洁。

"哎,你怎么……"赵秀芳跟进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的褶皱深得能夹住雨丝,"跟你说话呢,我住这间大的。"

我蹲下身,打开她的行李箱,开始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

她带来的东西,一半是她自己的旧衣服,另一半,是给我弟弟姜山刚出生的儿子准备的、各种尺码的毛线衣和虎头鞋,手工织的,针脚细密。

"妈,这间主卧的洗手间是内嵌的,您晚上起夜要穿过客厅,不方便。次卧门口就是客卫,地砖我也铺了防滑垫。"我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做项目报告。

"我不怕麻烦!"她提高了音量,语气里的权威感被我的冷静激得有些不稳,"我住了一辈子朝南的房子,住不惯阴面儿的!"

我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那枚金戒指上。

我爸走得早,这枚戒指是家里唯一的念物。

一周前,她就是戴着这枚戒指,在那份房屋赠与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受益人,是我的亲弟弟,姜山。

那套位于市中心老城区的房子,两室一厅,市值六百万。

她签完字,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轻快得像是在通知我晚饭吃什么:"禾禾,手续办完了。我把老房子给你弟了,你那儿不是还有间空房吗?收拾收拾,我下周就搬过去。"

电话里,我沉默了足足十秒。

听筒里传来弟弟一家哄孩子的欢笑声,像一把把滚烫的沙子,堵住了我的喉咙。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

现在,看着她理直气壮地索要主卧,我心里那片被沙子堵住的地方,仿佛开始风化,剥落,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岩石。

我站起身,将一双崭新的棉拖鞋放在她脚边。

"妈,房子您已经给弟弟了,那是您的资产,您有权支配。现在您住在我家,这里是我和陈默一砖一瓦贷款买下来的。所以,家里的规矩,也得由我们定。"

赵秀芳脸上的肌肉僵住了,像是没听懂女儿嘴里吐出的那串音节。

她习惯了我几十年的顺从和"懂事"

从小到大,家里唯一的苹果总是给姜山的,新衣服永远是弟弟先挑。

她总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我让了三十年。

从一个苹果,让到了一套房子。

现在,我不想让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姜禾,我是你妈!我来你家给你带孩子、做饭,你还跟我计较一间房?"

"孩子我和陈默自己带,或者请阿姨。做饭您也别操心,我们平时工作忙,多数吃外卖或者在公司解决。"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A4纸,展开,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张课程表。

"妈,您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我给您在咱们区的老年大学报了几个兴趣班,把您的退休生活安排得充实一点,省得您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

赵秀芳低头,目光在那张五彩斑斓的表格上逡巡。

周一:上午,书法;下午,智能手机摄影。

周二:上午,中医养生与经络拍打;下午,合唱团。

周三:上午,工笔画;下午,T台模特形体课。

周四:上午,太极拳二十四式;下午,烘焙西点班。

周五:全天,随团周边一日游。

每天早上七点,社区集体晨练。

晚上七点到八点半,广场舞。

课程排得满满当当,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隙。

每一项后面,都标注了上课地点、交通方式和负责老师的联系电话。

"这是什么?"赵秀芳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您的养老生活规划,1.0版本。"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您不是说怕住不惯吗?等您把这些都学会了,成了老年社交圈的明星,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妈,这福气,我花了大价钱给您买的,您可得接着。"

赵秀芳的嘴唇哆嗦着,那枚金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她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的女儿,会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孝顺"她。

她以为的养老,是帮我带带孩子,做做家务,闲暇时打打麻将,享受天伦之乐。

而我给她安排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KPI明确的"自我提升项目"

项目名称:赵秀芳女士退休生活质量优化工程。

项目周期:永久。

项目负责人:姜禾。

项目启动资金:老房子,六百万。

02

"我不去!我一把年纪了,学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姜禾,你就是诚心不想让我好过!"

赵秀芳把那张课程表拍在桌上,廉价的打印纸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圈泛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我正把她的衣服分门别类放进衣柜,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妈,这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书法能静心,养生能健体,摄影和烘焙是陶冶情操。您以前总说邻居张阿姨多才多艺,现在您也有机会了。这些课程的报名费,加起来快两万了,我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付了。您总说弟弟不容易,要我帮衬他。我把帮衬他的钱,都投资在您身上了,这难道不是孝心吗?"

我的语气依旧平缓,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包裹着棉花的钉子,不伤皮肉,却直扎人心。

赵秀芳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她最擅长的就是道德绑架,用"孝顺""亲情"作为武器。

可现在,我把"孝顺"这面大旗举得比她还高。

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成了她无法反驳的证据。

"我……我学不会!"她憋了半天,找了个新的理由。

"没关系,我已经跟所有老师都打过招呼了,"我拉上衣柜门,转过身,脸上甚至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您是我母亲,他们会格外关照您。而且,我已经为您建立了个人学习档案,每周会和老师沟通您的学习进度,生成周报。这叫闭环管理,保证您学有所成。"

"什么……什么闭环管理?"赵秀芳彻底懵了。

她那套家长里短、一哭二闹的逻辑,在我的项目管理体系面前,完全失效。

"就是从头管到尾的意思。"我耐心地解释,就像在给一个新入职的下属讲解工作流程,"您只需要按时上课,剩下的,我来处理。"

晚饭时,陈默回来了。

他看到赵秀芳阴沉的脸色和饭桌上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轻声说:"妈今天刚到,有点累。我给她报了几个兴趣班,让她活动活动筋骨。"

陈默是个聪明人,他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我们结婚五年,他对我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

他放下筷子,对赵秀芳说:"妈,这主意好啊。我妈退休了也天天去社区上课,认识了不少新朋友,人精神多了。姜禾给您报的什么班?有钓鱼吗?有的话我周末陪您去。"

赵秀芳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怨气:"钓什么鱼,她恨不得让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外面待着!"

"哪能啊,"陈默笑着打圆场,"这不都是为了您好吗?您身体健康,精神愉快,就是我们做儿女最大的福气。"

陈默的话,像是一剂温和的镇定剂。

赵秀芳虽然没再说什么,但紧绷的肩膀却松弛了下来。

她或许觉得,至少女婿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夜里,我和陈默躺在主卧床上。

雨已经停了,窗外只有偶尔驶过的车声。

"你来真的?"陈默搂着我,轻声问。

"不然呢?"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陈默,那套房子,是我爸妈结婚时的婚房,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爸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以后家里要我多担待。结果呢?她眼睛不眨一下就给了姜山。姜山结婚,我们给了二十万彩礼。他买车,我们出了十万。现在他老婆生孩子,她就把唯一的房子也给了他。她有没有想过,她女儿也在这个城市里,背着三百万的房贷,每天挤一个半小时的地铁上班?"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开始哽咽。

那些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陈默收紧了手臂,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怕你这样……把自己也逼得太紧。"

"我没逼自己。"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我只是在用我最擅长的方式,解决问题。以前我总觉得,只要我退一步,就能换来家庭和睦。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人,你越退,她越觉得你好欺负。她觉得我是女儿,就该无条件付出。那好,我就让她看看,我的‘付出’,是有价码的。"

"你那个课程表……"陈默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做得跟我们公司项目的甘特图似的。"

我没忍住,也笑了出来,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

"我是PMP认证的项目经理。管不了跨国项目,还管不了一个退休老太太的日程吗?"

这一刻,我不是赵秀芳的女儿,不是姜山的姐姐。

我是项目经理姜禾。

我接手了一个棘手的项目,一个预算昂贵、甲方难缠的项目。

我必须把它做成。

因为我投入的,是我过去三十年里,所有被忽视、被牺牲的感情。

03

周一早上六点半,智能闹钟准时响起柔和的音乐。

我起床,开始做早餐。

小米粥在锅里咕嘟着,煎锅里的鸡蛋滋滋作响。

七点整,我准时敲响了次卧的门。

"妈,起床了。七点半社区广场有晨练,王老师带队,八段锦。"

里面没有回应。

我拧开门把手,赵秀芳正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我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她:"妈,该起床了。"

"别吵……"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我不去!累死了!"

"不行。"我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跟王老师说好了,她会在门口等您。不去会影响您的出勤率,老师对您的第一印象会不好。"

"我管她什么印象!"赵秀芳猛地坐起来,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姜禾你是不是有病?有你这么逼自己亲妈的吗?"

"妈,我是在帮您养成健康的生活习惯。"我拉开窗帘,晨光涌了进来,"您看,今天天气多好。出去活动一下,对心血管有好处。我已经把运动服给您放在床头了。"

那是一套我特意买的、颜色鲜艳的运动套装,配着一双舒适的运动鞋。

赵秀芳看着那套衣服,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最终,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她还是黑着脸起了床。

我看着她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笨拙地穿上运动服,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我送她到楼下,晨练的队伍已经集合完毕。

一群和她年纪相仿的老头老太太,个个精神矍铄。

带队的王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热心肠阿姨,看到我妈,立刻迎了上来。

"哎呀,这就是秀芳大姐吧?可算把你盼来了!姜禾这孩子,孝顺!天天跟我念叨,说一定要让您过得开心。"

赵秀芳的脸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

我把一个保温杯递到她手里:"妈,里面是红枣姜茶。运动完喝,暖身体。我上班要迟到了,您好好跟着王老师练。"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我能感觉到背后,我妈那道复杂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上午十点,我正在公司开会,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书法班的李老师发来的微信,附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赵秀芳穿着我给她买的墨绿色盘扣罩衫,一脸茫然地握着毛笔。

她面前的宣纸上,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一"字,墨汁洇开了一大片。

李老师:

我回了三个字:

然后,我将照片保存下来,上传到一个新建的文件夹里。

文件夹命名为:"赵秀芳女士退休生活质量优化工程 - W1"

下午,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摄影课的老师。

他发来一段小视频。

视频里,一群老年学员正围着一盆盛开的菊花拍照,兴致勃勃。

赵秀芳一个人站在外围,低着头,摆弄着我塞给她的那台微单相机,显得格格不入。

晚上我回到家,赵秀芳已经在了。

她没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是躺在次卧的床上,一声不吭。

饭桌上,她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妈,今天上课怎么样?书法老师说您很有潜力。"我主动开口。

她没理我。

"摄影课呢?那台相机您会用了吗?那个老师是市摄影家协会的,很难约的。"

她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姜禾,你到底想怎么样?把我折腾死,你就开心了?"

"妈,我只是想让您的生活更丰富多彩。"

"我不需要!"她激动地站起来,声音尖利,"我只想在家待着,看看电视,给你弟弟织织毛衣!我不需要学那些没用的东西!"

"给姜山孙子织的毛衣,我已经帮您寄过去了。顺丰,次日达。"我平静地看着她,"至于在家待着,不行。医生说,老年人长期独处,容易得老年痴呆。我不希望您那样。"

"你……你这是咒我!"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算是白养你这个女儿了!你弟弟比你孝顺一百倍!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绝不会答应!"

"是吗?"我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那您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他姐姐为了让他安心霸占价值六百万的房子,正在尽心尽力地为您提供价值两万元的增值养老服务。您问问他,愿不愿意每个月支付我一万块钱的‘孝心服务费’?如果他愿意,我明天就给您把所有课都停了,再请个保姆二十四小时伺候您。"

赵秀芳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却迟迟没有拨出那个号码。

她比谁都清楚,姜山是不会付这笔钱的。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索取,习惯了姐姐的退让和母亲的偏爱。

让他往外掏钱,尤其是在他已经得到了整套房产之后,无异于割他的肉。

屋子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对峙,计算着时间。

04

第二天,赵秀芳没有再激烈反抗。

她只是沉默。

一种比争吵更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我让她起床,她就起床;我把早餐递给她,她就机械地咀嚼;我送她到养生课的教室门口,她就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经络拍打课的老师姓刘,是个退休的老中医,讲究"精气神"

他课后给我发语音,语气里带着些担忧:"小姜啊,你妈妈这个状态不对。人来了,心没来。我教大家拍胆经,她就轻轻摸两下,跟抚摸似的,这哪能出效果?气血不通,人就容易郁结。你得跟她好好聊聊。"

我回复说好,然后把这段语音也存进了项目文件夹。

合唱团的情况稍好一些。

指挥是个精力旺盛的音乐学院毕业生,他让每个人都开口唱。

赵秀芳在人群里,张着嘴,却没发出多少声音。

但至少,她被淹没在了高亢的《我爱你中国》的歌声里,不那么显眼。

我开始怀疑,我的"项目"是不是方向错了。

我以为用密不透风的日程和"为你好"的逻辑,能击溃她的心理防线,让她正视自己的不公。

但现在看来,我只是把她推进了一个更深的壳里。

周三下午,是T台模特形体课。

我特意提前下班,想去看看情况。

我到的时候,她们正在练习走直线。

一群平均年龄六十五岁的阿姨们,穿着紧身的练功服,努力挺直自己有些佝偻的背,脚下踩着音乐的节拍,脸上洋溢着一种既羞涩又兴奋的神情。

赵秀芳也在其中。

她换上了我给她买的黑色练功服,但外面还套着一件宽松的外套,显得很不自在。

她走得很慢,低着头,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赵秀芳!抬头!挺胸!肩膀打开!"一个清脆利落的女声响起。

是授课老师,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身材挺拔,气质出众。

赵秀芳被点了名,身体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看我!"老师走到她面前,用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大姐,你长得这么周正,五官多好啊,干嘛含胸驼背的?自信点!镜子里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你得先喜欢她,别人才能看到你的美。"

赵秀芳的身体僵硬着,眼神躲闪。

"来,跟我做。"老师没有不耐烦,她站在赵秀芳身边,亲自示范,"吸气,感觉头顶有根线往上拉。对,就这样!肩膀向后绕环,打开。很好!现在,眼睛看着前方三米的位置,走!"

赵秀芳被迫抬起头,踉跄地迈出一步。

"步子迈小了!音乐的重拍,踩下去!啪!啪!要有力量感!"

在老师的不断纠正下,赵秀芳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她的动作依旧笨拙,但不知不觉间,她的背似乎直了一点,低垂的头也抬起了几分。

一节课结束,学员们都累得不轻,但脸上都挂着笑。

赵秀芳默默地走到角落,准备换衣服。

"赵大姐!"形体老师叫住了她,"下周上课别穿外套了,影响我看你的动作。还有,回家对着镜子多练练。你底子好,别浪费了。"

赵秀芳愣愣地看着老师,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我躲在门外,没有进去。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

我的"项目",似乎在一个我没预料到的地方,产生了一丝微小的、积极的反馈。

我设计的初衷是"惩罚",是用一种看似体面的方式,让她为自己的偏心付出代价。

但这些课程,这些老师,她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意图。

她们只是在认真地教学,真诚地鼓励。

她们正在把我冰冷的"项目管理",变成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自我提升"

晚上回家,赵秀芳依旧沉默。

但在饭后,我看到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客厅的穿衣镜前。

她对着镜子,模仿着老师的样子,笨拙地挺了挺胸,向后绕了绕肩膀。

虽然只有一下,但她做了。

我的心,被这一下轻轻地撞动了。

这个项目,似乎开始偏离我预设的轨道,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滑去。

05

转机发生在周四的烘焙课上。

那是一个小班教学,在一间充满黄油和糖粉香气的教室里。

我特意选这个课,是因为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穷,但赵秀芳偶尔会用邻居家借来的小烤箱,给我和弟弟烤一次蛋糕。

那简陋的、甚至有些烤糊的蛋糕,是我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甜味。

我以为这门课会勾起她的抵触,让她想起那些她早已抛在脑后的、对我的"好"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次超出了我的预料。

烘焙老师是个很会带动气氛的胖大姐,她让学员们两人一组,合作完成一个水果戚风蛋糕。

和赵秀芳分在一组的,是形体课上就和她搭过话的一个阿姨,姓孙。

孙阿姨是个自来熟,嗓门洪亮:"秀芳,你会打蛋吗?我这手腕有腱鞘炎,打不动。"

赵秀芳犹豫了一下,接过了打蛋器。

她似乎很久没做过这件事了,动作有些生疏,但很快,她就找到了节奏。

蛋清在盆里,从透明液体,慢慢变成粗大的泡沫,再到洁白细腻的膏体。

"哎哟,行啊你!"孙阿姨在一旁惊叹,"你看你,手多稳!比我强多了!"

赵秀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一下。

这是她搬来我家后,我第一次从别人的转述中,得知她笑了。

课后,老师在微信群里分享了所有人的作品。

赵秀芳和孙阿姨的那个蛋糕,虽然形状不算完美,但顶上铺满了水果,看起来格外诱人。

更让我意外的是,赵秀芳竟然把那个蛋糕带了回来。

她把它放在餐桌上,没看我,只是硬邦邦地说了一句:"老师让带回来的。"

晚饭后,陈默看着那个蛋糕,夸张地"哇"了一声:"妈,这是您做的?太厉害了吧!我能尝尝吗?"

赵秀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没拒绝。

陈默切了一块,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好吃!真的好吃!比外面蛋糕店买的还好吃!松软,还不那么甜腻!"

我也切了一小块。

蛋糕的口感确实不错,带着鸡蛋和水果的清香。

那味道,和我记忆深处那个烤糊的蛋糕,隐隐重合了。

"妈,您真有天赋。"我由衷地说。

这不是项目经理的客套话,而是女儿姜禾的心里话。

赵秀芳低着头,用叉子慢慢吃着蛋糕,没说话。

但这一次,她的沉默里,少了一些对抗,多了一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这个小小的蛋糕,像一块投入死水里的石头,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第二天是周五,全天的周边一日游。

集合地点很早,我开车送她过去。

车上,她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

"那个……明天周六,是不是没课?"

"嗯,"我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明天没课。您可以休息一天。"

"哦。"她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到了集合点,大巴车旁已经站满了人。

孙阿姨一眼就看到了她,大声喊着:"秀芳!这儿!我给你占了座!"

赵秀芳迟疑地看了我一眼。

"去吧,妈。"我替她打开车门,"注意安全,手机保持开机。"

她下了车,走向孙阿姨。

孙阿姨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两个人一起上了车。

透过车窗,我看到孙阿姨正眉飞色舞地跟她说着什么,还把一副崭新的墨镜戴在了她脸上,逗得旁边几个阿姨都笑了。

赵秀芳也笑了。

虽然有些腼腆,但那是一个真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坐在车里,看着大巴车缓缓启动,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消失在视野里。

那一刻,我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我的"项目",已经彻底失控了。

它长出了自己的脚,正朝着一个我完全无法预测的方向狂奔而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心里猛地一沉。

是姜山。

我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姜禾,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对妈做什么?"

06

"我没对她做什么。"我把车停在路边,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我只是在给她养老。"

"养老?你管这叫养老?"姜山的声音陡然拔高,背景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和他老婆不耐烦的安抚声,"你让她一把年纪去走猫步、去学什么鬼画符,搞得跟军训一样!邻居都传遍了,说你不孝,变着法子折磨老人!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脸?"我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你拿着六百万的房子心安理得,现在跟我谈脸面?姜山,你打电话来,是妈让你打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显然,不是。

如果是赵秀芳授意,她这几天就不会是那个状态。

"她是不是跟你抱怨了?"我追问。

"……她没说,是我听别人说的!"姜山的声音有些虚。

"听谁说的?哪个邻居?"我步步紧逼,"是住在老房子五楼的王阿姨,还是三单元的李伯伯?他们怎么知道我妈在我这里的具体生活?难道你派人来监视我了吗?"

我的问题像连珠炮,每一个都打在他的软肋上。

姜山根本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唯一的解释,是他自己心虚,听了些风言风语,就急着来兴师问罪。

他不是关心他妈过得好不好,他只是怕别人戳他的脊梁骨,说他这个得了好处的儿子不孝,把养老的皮球踢给了姐姐。

"我……我这是关心妈!"他强行辩解。

"关心?"我发动了汽车,汇入车流,"那好,现在妈的一日游大巴刚走,估计堵在三环高架上。你如果真关心,现在开车过去,把她接回你家。你家新房一百五十平,比我这儿宽敞,还有个大院子。你老婆不是嫌请月嫂贵吗?正好让妈过去给你带孩子、做饭,发挥余热。这样她既不用上课受累,你也能尽孝,两全其美。"

"我……"姜山又一次被我噎住了。

他老婆是独生女,娇贵得很,怎么可能容忍一个生活习惯完全不同的婆婆住进来,更别提让她按老一辈的方式带孩子。

当初他们结婚,赵秀芳想搬过去同住,就被他老婆一句"两代人需要有自己的空间"给顶了回去。

这也是赵秀芳笃定要来我这儿的原因之一。

"怎么,不愿意?"我明知故问,"不愿意也行。我算一笔账给你听。妈在我这儿,吃穿住行,每月硬性开销算三千。兴趣班的费用,平均到每个月,大概是一千五。我作为项目经理,负责她全部的日程规划、健康管理、情绪疏导,这部分的人力成本,你看过我简历,按我时薪打个折,算五千。总共九千五,给你抹个零,算九千。房子六百万,按百分之二的年化收益,每月利息也有一万。你每月给我九千,我保证把妈伺候得开开心心,你想让她学什么,我就给她报什么。怎么样,这笔交易划算吧?"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我把蓝牙耳机戴上,继续说:"姜山,你我都是成年人了。别再拿亲情和孝顺当幌子。妈把房子给你,是她的选择,我认。她来我这儿养老,是我的责任,我也认。但我怎么履行我的责任,用什么方式,由我来定。你没有资格指手画脚。要么,你把妈接走,要么,你付钱。除此之外,没有第三个选项。"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将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清静了。

处理完姜山这个"突发风险",我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快感。

我更关心的,是我的"项目主体"——赵秀芳。

下午,她的手机出乎意料地主动给我打了电话。

我心里一紧,以为她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喂,妈?"

"姜禾啊,"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背景里是嘈杂的人声和导游的喇叭声,"那个……孙阿姨她们说,晚上要在这边的农家乐吃饭,可能要晚点回来。你和陈默别等我了。"

"好,我知道了。你们在哪儿?安全吗?"

"安全安全!就在青云山脚下,好多人呢!那个……我跟孙阿姨她们拍了好多照片,她说回去要教我怎么用美图秀秀,还说下次T台课要一起穿旗袍……"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有了前几日的阴郁和沉默。

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神情,一定是那种带着点小得意和小兴奋的模样。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

挂电话前,她突然又说了一句:"你弟……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我的心沉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今天早上,你二姨家的表姐给我发微信,问我是不是在你这儿受委屈了,说你弟在亲戚群里都问遍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跟她说,我过得挺好,你对我很好。"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我的"项目",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

它不仅自我演化,甚至开始主动维护起了"项目经理"的声誉。

07

赵秀芳是晚上九点多才回来的,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和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精神头却异常的好。

她一进门,就献宝似的把一个塑料袋递给我和陈默:"尝尝,农家乐自己熏的腊肉,香得很!还有这个,野生的猕猴桃,甜!"

孙阿姨送她到门口,还探进头来,大声说:"姜禾啊,你妈今天可是我们团队的宝贝!猜拳就没输过,给我们赢了好几瓶米酒呢!"

赵秀芳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她一下:"快回去吧你,胡说什么呢!"

看着她们像小姐妹一样告别,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还是那个刚来时满脸怨气,控诉我不孝的母亲吗?

陈默接过东西,笑着说:"妈,看来您今天玩得很开心啊。以后可以让姜禾多给您报这种活动。"

"还行吧。"赵秀芳换着鞋,嘴上谦虚着,但眉眼间的笑意却藏不住。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有些笨拙地操作着,"姜禾,你过来,孙阿姨教我发朋友圈了,你帮我看看这张照片怎么加个好看的边框。"

我凑过去,看到她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合照。

照片里,她和孙阿姨还有另外几个阿姨头挨着头,背后是青翠的山林。

她戴着孙阿姨那副时髦的墨镜,笑得格外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牙。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赵秀芳。

既不是那个偏心刻薄的母亲,也不是那个温顺隐忍的妻子,而是一个剥离了所有身份后,正在寻找自我的、名叫"赵秀芳"的女人。

我帮她选了一个淡雅的滤镜和边框,她满意地按下了发送键。

配文是她自己想的:快乐的一天。

很快,下面就有了点赞和评论。

有我二姨,有她以前的老邻居,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头像都是些花花草草的,大概是她新认识的"同学"

我二姨评论:

老邻居评论:

一个新"同学"评论:

赵秀芳捧着手机,一条一条地看,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那一晚,她没有回次卧,而是主动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说是怕打扰我们休息。

我半夜起来喝水,看到她侧身躺着,呼吸均匀,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柔软地包裹住了。

我原以为,这场由我发起的"战争",会以一方的彻底投降告终。

要么是她崩溃,承认自己的错误;要么是我心软,放弃这场荒唐的"报复"

但现在,战局变得扑朔迷离。

我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全新的平衡。

然而,这份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

周日下午,我正在书房整理下一周的项目计划,门铃响了。

陈默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我的弟弟姜山,和他一脸怒容的妻子,刘莉。

姜山手里提着一箱牛奶,刘莉莉则抱着他们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儿子。

"姐,姐夫。"姜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刘莉则绕过他,直接冲进了客厅,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用IPAD看形体课视频的赵秀芳,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玻璃:"妈!我们来接您回家了!您在这儿受的委屈,我们都知道了!"

赵秀芳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她摘下老花镜,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儿媳妇。

我从书房走出来,倚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好戏,终于开场了。

08

"回家?回哪个家?"赵秀芳还没反应过来,我先开了口。

刘莉抱着孩子,像抱着一面令箭。

她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敌意和鄙夷。

"当然是回我们家!妈是我们姜家的长辈,哪有在女儿家看人脸色的道理?姜禾,我真没想到你心这么狠,为了逼妈,连老年大学这种折腾人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她的话说得义正辞严,仿佛她才是那个深明大义、拯救婆婆于水火的孝顺儿媳。

我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刘莉,我给我妈报班,花的是我自己的钱。你看不惯,可以。你把她接走,我绝不拦着。不过我提醒你,我这儿的课程,一分钱不退。你把人接走了,这两万块钱的学费,你得补给我。"

"两万?"刘莉的嗓门又高了八度,"你抢钱啊!什么破班要两万块钱?"

"明细我这儿都有,发票齐全。"我拿出手机,调出那个项目文件夹,"书法、国画、摄影、形体、声乐、养生……每一项都是明码标价。你要是觉得贵,可以自己去老年大学的官网查。"

姜山在一旁拉了拉刘莉的衣角,示意她别那么冲。

他走上前,对着赵秀芳,语气软了下来:"妈,您别听我姐瞎说。我们就是想接您过去住几天。家里买了新车,周末可以带您和宝宝去郊区逛逛。您不想我们,不想您大孙子吗?"

他把"大孙子"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这是他们的王牌,也是过去几十年里,能让赵秀芳无条件妥协的咒语。

果然,赵秀芳的眼神动摇了。

她看着刘莉怀里那个粉嫩的婴儿,脸上露出了混杂着喜爱和心疼的神情。

"我……我……"她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和为难。

我心里一阵刺痛。

原来,这么多天的"充实生活",这么多新朋友的笑脸,这么多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和鼓励,还是敌不过"大孙子"这三个字。

血缘的锁链,传统的观念,依旧牢牢地捆绑着她。

"好啊。"我替她做了决定,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妈,您想孙子了,就跟他们回去住几天。东西我帮您收拾。"

我的爽快,反而让姜山和刘莉愣住了。

他们可能预演了无数种我会如何阻挠、如何冷嘲热讽的场景,却没想到我会如此轻易地放手。

赵秀芳也愣住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我走进次卧,拿出那个她来时用的行李箱,开始把她那些已经分门别类挂好的衣服,重新一件件叠好放进去。

叠到那件墨绿色的盘扣罩衫时,我的动作停了一下。

这是她上书法课时穿的,已经洗过,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客厅里,刘莉正抱着孩子,向赵秀芳炫耀着她新买的钻石手链。

姜山则在一旁附和,说这都是他努力工作挣来的。

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仿佛这里才是他们的主场。

我提着行李箱走出来,把它放在赵秀芳脚边。

"妈,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有您烘焙课做的那个蛋糕,冰箱里还剩一半,也带上吧。"

赵秀芳看着我,眼神复杂。

她似乎想从我的脸上,找到一丝不舍,或者愤怒。

但她什么都没找到。

我的脸,平静得像一张项目结束后的确认单。

她被姜山和刘莉簇拥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家门。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我仿佛听见刘莉压低了声音的、带着胜利语气的嘲讽:"……你看她那张死人脸,妈,以后别理她……"

门关上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陈默走过来,轻轻抱住我。

"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把脸埋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过了很久,才闷闷地说了一句:"陈默,我的项目,好像失败了。"

是的,失败了。

我以为我能用现代化的管理方式,去解构她陈旧的观念。

我以为我能用金钱和逻辑,去对抗根深蒂固的偏爱。

结果,我只是上演了一场独角戏。

人家一张"孙子牌"打出来,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不一定。"陈默拍着我的背,"有时候,项目的中期报告难看,不代表最终结果不好。让她回去也好,有些事,不对比是看不出来的。"

我不知道陈默说得对不对。

我只知道,从周一开始,赵秀芳的课程表,将会出现一片刺眼的空白。

而我的"项目周报",将第一次出现"进度停滞"的红色警报。

09

赵秀芳走后的第一天,周一。

家里安静得可怕。

早上六点半,闹钟没响,我却醒了。

习惯性地想去敲次卧的门,手举到一半,才想起里面已经空了。

餐桌上只有我和陈默两个人。

我给他煎了鸡蛋,自己却没什么胃口。

上午,

我编辑了半天,回了一句:

下午,摄影课的老师也发来了同样的消息。

我用同样的理由,为她向所有的老师请了一周的假。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项目的"暂停阶段",为了应对突发状况。

一周后,她总会回来的。

然而,到了周三,我开始不确定了。

那天晚上,孙阿姨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语气焦急:"姜禾啊,你妈怎么回事啊?电话也打不通,微信也不回。我们模特班的姐妹都想死她了!周三的形体课她没来,老师还念叨呢셔!她是不是病了?"

"没有,孙阿姨,她……回我弟弟家了。"

"回弟弟家了?那怎么跟失联了似的?"孙阿姨的嗓门很大,"你快问问她,下周的旗袍秀她还参不参加了?老师可看好她了,说她气质好,让她站第一排领队呢!"

站第一排领队?

我有些发怔。

赵秀芳?

那个连头都不敢抬的赵秀芳?

挂了电话,我破天荒地,主动点开了那个被我屏蔽的亲戚群。

群里很热闹,姜山和刘莉正疯狂地晒着照片。

有赵秀芳抱着孙子在公园笑的照片,有赵秀芳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还有一张是刘莉拍的,配文是:

照片里,满满一桌子菜。

而赵秀芳,却不在饭桌上。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我点开和赵秀芳的对话框,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告诉我姜山给她打了电话。

我盯着那个绿色的聊天框,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是她自己选择回去的。

她选择了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放弃了那些所谓的"自我提升"

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她?

就在我准备关掉手机的时候,一个红色的感叹号,突然出现在了赵秀芳的朋友圈更新上。

我点了进去。

那是一张她转发的文章,标题是《女人,别在柴米油盐中迷失了自己》。

她没有配任何文字。

但在几分钟后,我二姨在那条朋友圈下评论:

赵秀芳回复了两个字:

然后,她删掉了那条朋友圈。

那一晚,我失眠了。

我一遍遍地回想陈默说的话:"有些事,不对比是看不出来的。"

在我的"项目"里,赵秀芳是被管理者。

她是被动地接受日程,被动地学习新技能。

虽然辛苦,但她是绝对的中心,所有老师、同学都围着她转,鼓励她,赞美她。

她是"赵秀芳女士"

而在姜山的家里,她又变回了那个功能性的身份——"奶奶""婆婆"

她的价值,体现在带孙子的熟练程度和做饭的口味上。

没有人会关心她的背是否挺直,她的歌声是否动听。

她是"孩子的奶奶"

周五,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形体课的老师。

"姜小姐吗?我是赵大姐的形体课老师。"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干练清脆,"不好意思打扰你。是这样的,下周我们要拍一组宣传照,我觉得赵大姐的气质特别好,想邀请她来参加。不知道她下周能回来上课吗?"

我沉默了片刻,说:"老师,她可能……不太想学了。"

"是吗?"老师似乎有些意外,"可我觉得她很喜欢这个课堂啊。她上次还悄悄问我,老年人能不能劈叉,说看我们年轻人劈叉特别羡慕。我能感觉出来,她心里有团火,只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姜小姐,你作为女儿,应该多鼓励她。"

心里有团火。

这五个字,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

我挂了电话,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社区广场上,广场舞的音乐已经响起。

一群阿姨正跳着欢快的《最炫民族风》。

我拿起车钥匙,对陈默说:"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去接我的项目主体回来。她旷工太久,KPI要不达标了。"

10

我开车到了姜山家楼下。

那是个高档小区,绿化很好,但楼间距很密,显得有些压抑。

我没有上楼,只是把车停在了一个能看到单元门的位置,然后给赵秀芳发了条微信。

我没有问她过得好不好,也没有指责她为什么不回消息。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来自她"新世界"的召唤。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手机没有任何回应。

我靠在椅背上,心里一片空茫。

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团所谓的"火",可能早就被带孙子的疲惫和柴米油盐的琐碎给浇灭了。

就在我准备启动车子离开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是赵秀芳的回复,只有一个字:

我不知道这个"等"字需要多久。

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

我熄了火,静静地坐着。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看到单元门被推开。

赵秀芳走了出来,一个人。

她没有拿行李,只背着一个布包,步履匆匆,甚至有些像是在"逃跑"

她快步走到我的车前,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快,快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服的喘息和紧张。

我没有问任何问题,立刻发动了汽车,平稳地驶出了小区。

开出很远,直到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那个小区的影子,赵秀芳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妈,喝口水。"

她接过去,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

"他们……睡了。"她低声说,像是在解释,"宝宝下午闹,莉莉哄不住,发脾气。我说了她两句,她就说我向着我孙子,不心疼她。晚上我做了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她又说太甜了,对产妇不好……"

她没有哭,只是平静地叙述。

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却比任何眼泪都更令人心酸。

"我早上五点就得起,给他们一家三口准备早饭。然后带孩子,洗一家人的衣服。中午他们都午休了,我还得去买菜。晚上等他们都睡了,我才能歇会儿。我想看会儿手机,莉莉就说辐射对孩子不好……"

"我跟她说,我腰疼。她说,妈,您再忍忍,等孩子大了就好了。"

"我跟姜山说,我想我的那些老同学了。他说,妈,那些都是瞎玩,有什么意思?有这时间多陪陪您大孙子。"

车里安静得只剩下引擎的嗡鸣。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

"姜禾,"她突然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亮,那是经过了失望和挣扎后,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那个……形体课老师,她真的说让我当主角吗?"

"真的。"我点点头,郑重地看着她,"她说你气质好,让你站C位。"

"C位是什么?"

"就是最中间,最重要的位置。"

赵秀芳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愤怒。

她低下头,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那……那我的书法课,还能跟得上吗?我落了好几节课了。"

"跟得上。"我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跟李老师说了,他给你留了作业。回去我陪你一起练。"

车子驶上高架,城市的霓虹在窗外流光溢彩。

我忽然想起,项目管理中有一个词,叫"关键路径"

指的是决定项目最终工期的、最重要的一系列活动。

我一直以为,我的"养老项目"的关键路径,是让她认识到自己的偏心,是让她为过去的行为付出代价。

但现在我明白了。

这个项目的关键路径,从来不是复仇,也不是原谅。

而是让她,赵秀芳,在成为一个母亲,一个奶奶,一个婆婆之前,先找回她自己。

车子开进我家小区的地库。

停好车,赵秀芳准备下车,动作却顿住了。

她转头看着我,有些犹豫地问:"姜禾,我……我还住那间次卧吗?"

我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笑了。

"妈,主卧的床单,我今天早上刚换过,是你喜欢的颜色。"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